陈清感受到了众人的视线,就是身边的田老师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你……其实认识这位老前辈对吧。”田守义的声音压得很低:“所以你把他给请了过来,理由很简单,就是给你占场子。”
田守义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如此接近网络文学的爽点架构,乃至于一部关于如何扮猪吃老虎的小说都已经在脑海当中构建。
陈清没有给出太多的解释,朱老自然不用多说,看着大家的视线就知道《活着》的作者在这里。
只是他和那些人第一次看到陈清的时候都差不多,略微震惊之后,眼神当中冒出的全都是欣赏,接连着说了好几句很好。
“一般来讲,好这个字很少能够从朱老的嘴巴里面吐出来过。”田守义又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看文的眼光很毒,被他说过的人有很多,但是一上来就是直接说好的,少之又少。”
不光是田守义,就是众人看陈清的眼神又是不一样了。
而之前那群聚集在陈清身后看着他写诗的人们,眼神古怪的很。
“这小子……是朱老亲戚?”
“不是吧,就算是朱老亲戚的话,早就开始给他背书了。”
“人家那是硬实力,但是能够让朱老师来一趟,属实牌面大了。”
“就他那一首诗。”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的诗人,他继续说道:“我看就很少有人写得出来。”
虽然理由想不明白,但是人家这等级的大佬为了《活着》的作者来一趟沙龙,属实是十分震撼的那种。
一场沙龙时间并不会很长,原本就是属于交流性质的聚会不同于传授写作知识的讲座,快结束的时候朱风清把陈清喊了过去。
近距离接触朱老先生,陈清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和那位叫做李福的大爷没什么区别,可能唯一有的就是眉宇间那种骨子里面来自于生命的野性不同。
朱风清没有田守义说的那么夸张,在陈清看来十分的和蔼。
“我看到《活着》这本书的时候,很震撼。不过看到你的年纪之后也很震撼。作家不同于别人,他们往往是人类思想的先驱者,所以他们往往都会比同龄人要早熟。
如果说在一个不恰当的年纪写出了一本不恰当的书,那么只能说明他经历的事情远远要超过在他这个年纪能够承受的。”
“和你一样的,我也有一个小朋友,他也写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作品,他的名字叫做叶怀瑾,有机会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朱风清的声音底气很足,他看着陈清的眼神当中满满的欣赏当然还有心疼。
他看着一旁的众人,而后又看着陈清。
陈清觉得他感觉有很多话要说一样,因为能够看到他眉宇间那种汹涌到极致的情感。
原本离开的众人看见陈清和朱风清并没有离去,反而又坐了下来,于是都不约而同的停留了下来。
他们很想知道的朱风清会和陈清说些什么。为什么这位老前辈会如此的重视这个年轻人。
“我想,我最先要做的就是谢谢你。”朱风清冒出来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差点没有坐稳。
他拦住了想要起身的陈清,并没有去管旁边其他人的目光以及动作,他接着说道:
“我出生在城市当中,但是我的父亲他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山村当中。
我的父亲用他一辈子的时间,走出了大山,走进了城市当中。
他和我说以后等他死去,请让他回归大山。
我问他那为什么要走出大山呢,他告诉我,因为要让我的人生脱离大山。
我在书里面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
他很伟大,我很敬重他。”
从来都没有人会和朱风清聊这些东西,当然朱风清也不会和别人聊这些。
这种属于很隐私的事情,一般来讲如果说没有触及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是不会说出来的。
大概率是因为这本书真的写到了他心里去。
在场的众人没有说话,都屏息凝神的等着这位华国文坛的泰斗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我的父亲,他的家庭并不是很好。
和李福的人生轨迹不太一样,他并没有遭遇到那些悲惨的罹难,而就这样的一个生活状态就差点让他无法翻身。
当时我的父亲他发誓一定要走出大山,他那会因为贫穷,靠着抓黄鳝、钓鱼、养猪和出租水牛来走学费。
雨天湿漉漉的上课,夏天踩在滚烫的路上,破旧的衣服是他过冬的唯一依仗。
我的父亲回头往昔,就这样衣衫褴褛的读着书,整日步履蹒跚的来往于学校以及家的路上。
我并不能很到位的理解到什么叫做命运的漩涡,但是我能想到的在这般状态之下,人是会扛不住的。
他因为年轻的时候一直饿肚子,所以年纪大了之后胃出问题了,以至于夺走了他的生命。
就这样,他一步步爬出了大山,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
朱风清说的很平淡,可能是因为他上了年纪的嗓音,也可能是因为他充满了故事的眼神,也有可能是在场的众人身为作家的那种同理心,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跌跌撞撞的中年人。
他的脚步虚浮,身上好似背负着重重大山,脚上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伤疤,即便是这样依然在费力的往前腾挪,眼神坚韧,即便是皱着眉头也不吭声不停地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我想,我当时的出生条件,是我的父亲吃了很多的苦,走了很远的路才把我送到了城市里面。
我曾经试着去想象我的父亲经历了多少,也许是数十载的求学路,一路风雨泥泞;也许又是半生的不要命的拼搏,许多的不容易。
这些他之前都不会和我说,是在他去世的时候交代我的事情还有整理遗物的时候,他的数本日记本这般记载。
在我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感觉做了一场梦,我的父亲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娓娓道来他的不容易。
我想,我真的十分感谢您,这让我有一种再见到我父亲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说到这里,朱风清站起了身子。
在众人无比惊讶的目光当中,朝着陈清缓缓鞠躬致意。
这个时候,还没有从刚才的联想当中走出来的众人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他们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所以……
是谁在给谁鞠躬?
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