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屋很小,但称家
程时很开心。
要问他高兴什么,自然不会是因为把校花同桌逗弄的低头不理人。
上学时,那些男生总喜欢招惹自己感兴趣的女孩子,揪前桌女生的小辫子,故意越过同桌的三八线。
虽然没有这些经历,但看到宋迟迟听到自己答复后阴沉下来的脸色,程时终于也体会到了青春的感受。
四十分钟的自习时间不算长。
放学铃一响,早就做好了离开打算的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起身。
程时和黄博川都是走读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家也离得很近,经常一起结伴上下学。
和自己的金主打了声招呼,得了宋校花一个白眼之后,程时就和黄博川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对于家这个概念,程时有些再生。
记忆里,在他上学阶段,父母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由于手艺不错,在街坊邻里有着良好的口碑。
再加上他们日常生活里为人处世做的不错,在菜场里总能以便宜的价格拿到新鲜的蔬菜。
程时也在大学毕业后想要扩大餐馆规模,只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19年后线下生意太难做了,波及到了他们一家子的生存命脉。
这也是程时后来漂泊的原因。
盯着路边的公交站牌,程时在脑中勾勒起家的模样,细细想来,重生前自己的运气确实有些背了,每一次都没搭上机遇的末班车。
“难得今天狗学校体恤咱们暂停了一天晚修,程哥你真不和我去上网吗?”
黄博川看着路口缓缓驶来的二路公交车,忍不住再一次发出邀请。
被喊了一声的程时回过神来,带着有些老气的语气说道:“不了,我想回家看看。”
“哎,也是,你妈煮的饭真好吃,要是我妈也有这儿手艺就好了。”
黄博川吧唧了下嘴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算了,我也不去了,今晚就去你家蹭两口。”
“行!别的不说,大米饭管够。”
“去你的吧。”
......
正值黄昏,此时的公交车上洋溢的都是年轻的笑颜,大部分都是穿着各校校服的学生,还有一些接孩子放学的宝妈。
无论前世今生,搭乘这个时间点的公交对于程时来讲都是少有的情况。
数不完的应酬,做不完的兼职,和压迫了整个高中时期的晚自习带来的压力。
现在的车厢里,很吵,很闷,但程时感觉,很舒服。
衬着洒在脸上的落日余晖,程时的眼皮不禁耷拉了下来,再次睁眼还是因为同座的黄博川拱了拱他的肩膀,示意两人已经到站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看着下车后一直专注地板思考着什么的程时,黄博川疑惑地问。
地板上还有钱捡不成?
“在思考。”
思考?
即便再怎么木讷,黄博川也发现了程时的不对劲,“怎么感觉自从下午开始,你一直怪怪的。”
对于死党今天奇怪的举动,他也说不上来,捋了捋今天的情况,才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真看上了宋迟迟吧。然后又因为差距过大有些自卑了?”
“你下午可不是这么说的。”程时抬起头,忍不住朝着黄博川胸口轻拳一击,笑骂道。
黄博川见程时没有反驳自己的前半句话,好像懂了点什么,同样笑着抬拳回击。
毕竟谁又能想到某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只是想家了呢。
沿着记忆,两人很快的走到了一家名为“炊间”的餐馆前。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头几米外半开放式后厨内不断忙碌的一个中年妇女。
四十多岁的脸上已经有了被风霜挟持的痕迹,但依稀能辨别其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厨房的油烟盖不住她看见程时脸上的笑容。
旁边站着一个差不多中等个子的女孩,那是程时的妹妹程幸,初中下课总是比较早,她此时正充当着一个传菜角色。
“回来啦!”母亲林容带着笑喊道。
看着记忆中熟悉的脸庞,程时口中的回应都有些哽咽:“妈。”
“阿姨,我来蹭饭了嘿嘿。”黄博川在此刻煞风景的出声。
“好啊博川,你来阿姨可高兴了。”
顾不上询问两人今天怎么这么早放学,林容还得赶紧处理手上的炒菜,外头等不及的客人已经开始催菜了。
餐馆不大,三十来个平方恰好容得下六张长木桌,坐满的位置说明了生意的火爆。
“程时,你先和博川到楼上去读书,妈这边还差几道客人的菜。”
看着老妈独自一人忙碌的身影,程时不禁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记忆中父亲的身影,疑惑的问道:“妈,我爸呢?”
林容一边颠勺,一边回应:“你爸啊,和一个食品供应商吃饭去了,不用管他,咱们过咱们的。”
父亲程仙明是“炊间”的主厨,店内的主要招牌菜基本都是由他进行炮制。平常额外还要兼任收银员,服务员等等工作。
至于母亲,一般情况下顺手递个菜就完事儿,只有像今天这样父亲要出门的情况才需要母亲亲自上阵。
用程仙明说过的话来讲,老婆就是用来宠的。
“老板娘,这里还有份干煸四季豆没上呢。”
“来了来了,快了。”程妈嘴上回应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眼下母亲的辛劳看的程时双眼发酸,以前从未注意到两人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程时从一旁墙壁的挂勾上取下围裙,站在了另一炉闲置的炉灶前,拿着一边已经码好的菜品准备动手。
站在一边的黄博川惊讶地问:“程哥,你还会做菜呢?”
程时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以前干线下餐饮的时候,少不了要面试厨师,菜试的多了,见得多了,自然也会一些。这也让他之后漂泊兼职生涯的生活压力没那么大。
程母见突然大变样的儿子,心里升起了一些欣慰。
母亲总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棒的,不会讶异他的改变,大不了菜炒的不好等等一家子人自己吃了就行。
一阵热火朝天的捯饬之后。
“来,大黄,你把这盘菜端出去。”程时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
好久没做菜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
观望了好久的黄博川只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接过了传菜这一职务。
餐厅里,客人意料之中的怀疑声传来。
“今天这四季豆看起来怎么有些不一样。”
“倒是还挺好吃的。”
......
有了程时的帮助,林容很快的送走了店内的最后一波客人。
时间也不算太晚,八点左右吃饭对干餐饮这一行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苦了想要来打牙祭的黄博川,当了好久的传菜小弟。
为了让母亲减缓点压力,程时自告奋勇的包办了接下来的晚饭。
在好妹妹程幸和一工具人的帮助下,标准的四菜一汤很快从程时的手底下呈现。
大黄:我是不配有姓名是吗?
“儿子,这都是你做的?”林容看着桌前一盘盘靓丽的菜品,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看来孩子是长大了,只是以前从没见他做过饭。
见母亲投来的疑惑目光,程时很快的解释道:“都是爸妈耳濡目染的好,说不定咱家就有做菜的基因。以后开个大饭馆也不是没可能。”
林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对着程时笑骂:“遗传这个做什么!我和你爸都没什么本事,可惜了不然咱们家儿子指不定还是个读书种。”
一直没出声的妹妹程幸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没事,妈,哥不行还有我呢。我指定上个九八五给你看看。”
妹妹程幸是一名初三生,就读鹭岛四中,算是鹭岛排名前列的一所初中,日常占据着年段前五十。
开家长会时老师们都说她考外国语中学应该稳了,再不济也能上个一中。
“吃饭呢,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程时敲了敲桌上的筷子,谁初中的时候还不是个天才少年呢。到了高中才明白什么叫泯然众人矣。
“妈!你看我哥!”程幸嘟了嘟嘴,向着母亲撒娇。
兄妹二人的日常拌嘴也是幸福的,尽管如此,林容很快当起了和事佬。
“程时,怎么和你妹妹说话的。忘了为什么要给你俩取这个名字吗。”
林容和程仙明夫妇一直想要求一个儿女双全,在程时出生前,就早早的取好了一男一女的名字。
为了贯彻老程家宠女娃的思想,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都必须叫“程时”这个名字。
寓意着“程时守幸”。
“好好好,我知道了好妹妹。”
程时对妹妹是没什么意见的,只不过看着活泼可人的脸蛋,止不住就想惹她生气。谁不想家里有一个可以捉弄的对象呢。
林容夹起盘中最后一块鸡翅,放到了一边框框干饭的黄博川碗里。后者是她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半个儿子,可不能冷落了。
“多吃点,博川,不够的话再让程时给你去炒。”
刚要应下的大黄感觉到有一丝寒意,多年的经验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很快又把鸡翅传递回了林容碗中,“阿姨,我已经吃饱啦,您多尝尝程哥手艺。”
感受到饭桌上的寒意减退,黄博川才松了一口气。
程时:算你识相!
“对了,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饭快吃完,林容才想起来,今天这俩孩子回来的过于早了。
以前外国语中学哪会这么好心,特别是高万民,肯定要压榨出学生的每一滴价值。
就连教室墙壁上都挂着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我们刚考完入学考,今天出了成绩,学校停了一天晚修给我们休息。”大黄很自然的回答起林容的话。
考试?没听程时讲过啊。
林容看着一旁儿子抽动的脸色,心里明白了什么。
“博川啊,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和家里通个电话在我们这睡吧。”
她说完后作势起身,就要给黄博川拿一床新的被子。
家里还有一个沾满“血腥”的鱼贩父亲呢,黄博川哪敢答应下来,要是让他爹知道今天放假却没和他说的话。指不定以为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前科跑去上网,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了阿姨,我还是得回家,现在就走!”
黄博川刻意无视一边程时求救的双眼,立马背起了书包离开程家。
“那路上慢点啊,注意安全!”
林容最后叮嘱了一句,目送黄博川到了对街小区的门口。
接着拿起收银台上的木制镇纸,气势汹汹的上了二楼。
早早感觉到不对的程幸已经躲回了房间,独留下还在洗碗的程时准备迎接来自母亲的狂风骤雨。
“程时!我怎么都没听过你说开学考的事情!”
“还有,你考了多少分!”
感受着左手上传来的剧烈痛感,程时心里不禁感慨:“现在的老妈还是足够年轻啊。”
没想到自己之前为了逃避母亲的“别样关爱”,选择掐断了她的信息来源。只要不知道考过试,出过成绩,就能少一次“毒打”。
现在却被大黄直接捅了出来。
中年女人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程时咬咬牙坚持了一阵后,林容只能“唉”一声叹了口气,拿出药箱里的红花油帮程时涂抹红肿的手掌。
“妈也希望你能争一口气,不为我和你爸,只为自己。要是能考个好大学啊,你这辈子就有出路了。”
程时止不住的点头,听着就完事儿了。以前自己不懂事,现在才知道好大学能给的平台有多重要。
“妈,我知道,下一次考试一定考个往年的九八五线给您看。”
连不着调的妹妹都励志考个好大学,自己身为哥哥,怎么着都不能比她差对吧。
“净扯淡。”
林容温柔的擦拭着程时的左手,带着略微许愿的口气说道:“你呀,能考个一本我就知足了。”
......
上完药回到卧室,出现在程时眼前的是杂乱的书桌和床铺上已经叠好了的整齐被子。
被单上还残余的螨虫与细菌被阳光杀死的气味,程时感受着手掌上母亲残留的温度,扫视着这个不足10平米的小房间。
“这屋很小,但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