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陆病也迷迷糊糊睡去。
当他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
黑鸦还在熟睡，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这一觉，陆病睡得并不好。
他又做了和轿子上一样的梦，怨毒愤怒的另一个自己，月色如银的山林小径。
背后一片粘稠，已经被冷汗浸透。
不知是因为梦，还是这里枯燥的天气。
庆幸的是，睡前喝下汤药后，到现在，他胸口的疼痛已经好了不少，力气和心神也恢复了些。
想着，陆病漫步走出禅房。
外边是一层不变的灰暗，只有小树灌木的青翠，让这世界显得不那么单调。
“了无去哪了？”陆病心中疑惑到。
怀揣这样的疑惑，他开始在寺庙中寻找起来。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在大雄宝殿里看见里边墙面上，被烛火拉长的身影。
但，这身影却有两个。
“怎么会有两个？”
陆病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按先前的情况看，这里除了了无外应该没有其他人。
如是思索，陆病放轻脚步，悄声摸向宝殿。
一直到大殿门口，他停下脚步。
贴着墙面向内望去。
油池中灯火辉煌，噼啪闪烁着。
灯火之外，是浓重的黑影，遮蔽明台上金灿佛像的脸。
佛像下，了无正坐在蒲团上，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
陆病看不清，大雄宝殿很大，门口到佛像有些距离，再加上了无身形的遮挡，全然看不见对面人是谁。
窥察片刻后，对话还在持续，只是传到他这边，有些依稀难辨。
又是片刻，对话似乎即将结束，了无摊手做出一个送客的架势。
随之，在他对面一个身影站起，带出一抹艳红。
“是她？”陆病心里一惊。
这人赫然就是小院老爷的女儿，他才见过没多久，不可能看错。
那人没有朝向门口，而是绕过佛像，往殿后走去。
“了无为什么会和她见面？”此刻，陆病心中疑云密布。
然而，不等他仔细思量。
殿内，了无的声音突然响起。
“施主，进来吧，她走了。”
陆病闻声一愣，自己被发现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当那少女的面直接戳穿自己？
既然被发现，陆病索性大大方方走进，到了无身旁落座。
他始终把着腰上的剑，手不曾松过。
之前对了无试药的感恩，顷刻全消。
想活着，他必须小心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毕竟，还有另个陆病的事没有解开。
不过，不等陆病开口。
了无率先说到：“她来和你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大师是想让我相信你吗？”陆病眼中闪过冷意。
“不，施主信不信我都没有大碍。”
了无语气一顿，接着说：“只是，小僧想和施主谈件交易。”
“交易？”陆病眯眼，狐疑的看着他。
“没错，就是交易。”了无肯定到，脸上全没有之前那般平和的笑意，而是严肃正谨。
陆病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了无说下去。
“施主不是此界中人吧？”
闻言，陆病脸上猛地掠过一抹凶狠的杀机，又马上消失。
故作淡定的回答：“难道在下会是这鬼地方的人？”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
了无摇头，也不多作争辩：“施主懂我说的是什么。”
不等陆病开口，他接着说：“小僧观施主无因无果，却有三心二意。”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病。
反观陆病，虽然面上从容，但内心已经翻起滔天巨浪。
穿越的身份这就暴露了？
而且，对方还十分笃定。
他心中苦笑着，这和他上辈子小说里看的剧情可不一样。
“施主可听说过释宗的三世佛？”了无轻声问道。
“过去、现在、未来？”陆病试探开口。
“不错。”
“三世凡存在之物皆有，不独是佛。”
“当然，这是常理，而若有陡来之物，没有前生，没有后世。”
“那天地，也会给他一个三世。”了无深深看着陆病。
陆病眉头紧皱，若按了无的说法，那天地强加给自己的三世呼之欲出。
贫民陆病、吉安陆病、穿越陆病。
贫民陆病在二十年前死去，吉安陆病是他现在使用的身份，穿越陆病是他本心。
等等......
不对。
假如是流民陆病没有死，而是活到现在突然得到穿越陆病的记忆，然后以吉安陆病的身份上任。
这也说得通。
那本心就变了，自己应该是流民陆病才对。
而容貌，可以改换，一如王典史使出的‘栩栩如生’之类的术法，应该不在少数，且有更为高级的存在。
可这个思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修为。
如果没有修为，流民陆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有修为，自己为何完全没有感觉到，甚至在黑鸦的感知里自己也只是个凡人。
再以及，信的问题。
就算了无说的是真的，但信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二十年前后不同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收到同一封信的。
流民陆病又是怎么加入绣衣卫的。
三世的说法，还是不能解决这两件事。
还有，了无说的三心二意。
“三心二意何来之说？”陆病直接开口问到，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能够弄清一切。
了无轻声一笑：“不如先谈交易，施主若是答应，小僧自然把知道的一切，拱手奉上。”
“什么交易。”真假的问题又被摆到眼前，陆病心中有些急切，直接问到。
“很简单，对施主来说不算难事。”
了无话语一顿，神色从容，继续说到：“在离开这里前，杀了我。”
“杀了你？”陆病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让别人杀自己，图什么？
“对，杀了我。”
了无点头肯定，接着又说：“施主不用问明缘由，到时只需将我头颅砍下，如此就好。”
陆病揣摩着他的目的，说实话，如果不是了无开出的价码自己无法拒绝，关系到自己根本的存在问题。
这件事，他不会同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往往最简单的事，背后却无比复杂。
“我同意。”陆病最终松口。
了无目的如何他不说，自己探不明。
机会稍纵即逝，这一次不抓住，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好，佛祖面前无虚言，小僧相信施主的为人。”了无双手合十一礼。
陆病深深凝视着他：“那请大师，为我解惑。”
一阵风吹入殿内，油池内灯火摇晃，将二人对坐的身影拉的无比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