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来到张老大的父亲所住的地方。张老大的儿子叫做张辉，平时的学习成绩很好，至少张老大没有怎么在这方面操过心。

　　我对他们表明了我的来历，但是我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我告诉他们我是张老大请来的律师，有关于张辉父母的离婚问题，特意来询问张老大家属的意愿。当然，主要是了解张辉的想法。

　　“小辉啊，你的父亲，不希望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所以，在我给你讲完有关的法律规定后，你别急着做出选择，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想法就可以。”我对张辉说道。

　　张辉一直沉默着。

　　“父母离婚后，都有权力要取自己的孩子的抚养权。但是一般都会偏向较弱一方，将孩子的抚养权判给母亲。但是，你也清楚，你的母亲几乎就没有起到任何监管人的义务，按照实际，会偏向父亲一方。”其实，我也不是了解地很详细有关这方面的法律制度，半猜半讲地说，“像这种，权力平衡的情况，孩子的意向是很重要的。”

　　张辉又是一阵沉默，他迟迟没有给我任何回复。

　　“小辉，所有人都在等你的回答。我知道，这对一个孩子来说，选择是很难的，但是，这个选择却只有你能做。”

　　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法院判决不是早就判给他的母亲了吗？哪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呢？即便张辉做出了选择，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改变不了结果，我们所想知道的，只是他的选择。

　　这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对于张老大来说，这却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沉默了许久，张辉始终没有说话。

　　这时，张辉的爷爷说话了：“律师同志啊，张辉这孩子那都好，就是为人内向，遇到外人比较害羞。你还别怪罪。”

　　我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爷爷接着说道：“我想这孩子的情况，你也应该是了解的。张辉的母亲，从他出生后，就没再管过，没有工作，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她都在做什么。凌作他呀，早就想和张辉他妈离婚了，可是为了钱，她始终没有松过口。”

　　“这些情况，我是知道的。”

　　“其实，我估计，凌作他有一件心事，肯定没有告诉你。他一直藏着，很少对别人说，我作为父亲，我明白。”

　　有一件心事？难道张老大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您方便告诉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孩子她母亲啊，其实，一直在搞外遇。自从和凌作在一起之后，都只是为了钱。孩子，张辉这个孩子，其实，不是凌作的儿子。凌作在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便要求离婚。女方死皮赖脸地不同意，只是分居，却始终不愿意在离婚方面上签字。甚至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甩手丢给了凌作，每年每月都以这个为借口，威胁凌作，向他要钱。”

　　怪不得，张老大的日子过得这么拮据。张老大虽说已经没有再搭理，这个早就没有名分的妻子。我想，也是因为之后，张老大没有再给过钱，她便告上法庭，想要夺回抚养权，换个方式继续索要。

　　又是一阵沉默。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张老大的生活都经历过什么，我也很难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平时严厉爱教育人的他，其实和黄晓雅一样，用强硬来掩盖自己脆弱的内心。他看似态度强硬，总无法在儿子的方面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回沉默，张辉竟然说话了。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律师。你是我爸的下属，我之前见过你。”短短几句话，他竟然想起了我是谁。

　　“很抱歉，现在我是个法律顾问。”但是我还是不能直白我的身份。

　　爷爷此时没有听懂我们聊天，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

　　张辉说：“这么说，你是我爸请来的咯？”

　　“虽然我不想告诉你，但是实话实说，是的。”

　　“那你肯定是我爸派来的说客吧。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妈早就更我聊过，她的第一抚养权，我肯定是会跟着我妈的。”张辉说道。

　　“其实，我不是来做说客的。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我是谁叫来的，就是怕你以为我是来做说客的。”我讲明白我的来意。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别看张辉年纪小，句句都划在重点上。

　　“我是来，听听你的选择。你的父亲已经败诉了，你的抚养权已经到你母亲手上了。不到半个月，你就要搬到你母亲那去了。我再来说服你，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在乎的，只是你的选择。”

　　“选择？我还能怎么选择？我没有办法选择。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有个这样的母亲，自我出生开始，我就别无选择。我自卑，我甚至都不在同学面前讲，我还有个母亲。”张辉似乎经历过什么，将这段话的时候，显得无奈，又有些心疼。

　　不仅仅是没有母爱，还在不断受到伤害。

　　“你的父亲，一直都知道。他现在将选择权交给你，你能做的，不是改变结果，而是改变一位老父亲对你的希望。他很爱你，尽管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的选择，只对他很重要。”我说出事实，也是希望将张老大的想法，传达给他。

　　张辉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爸爸，和爷爷给予我他们所有的爱。我知道，我也很感激他们。但是我不想拖累他们，也不想成为他们一辈子，心中的坎。我选择我的母亲，我知道后面的生活很辛苦，没有着落，也请让我离开这个家庭，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话很短，却很有情感。很有分量，多到，我不需要多解释，我相信很多读者都会明白。

　　也许你们会说他傻，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不和现实作斗争啊？

　　他只是个孩子，大人都困难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把重任丢到一个孩子身上？我知道他肯定经历了很多冷眼和非议，早就看淡了这一切。他为了爱，想要结束这一切，带上自己的一生和命运去背负。

　　这不伟大吗？这很伟大。

　　我明白了他的选择，我便要离开了。临走前，张辉的“爷爷”带着眼泪劝着我说：“一定帮凌作想想办法，不能让这个孩子跟着那样的女人过日子啊。”

　　我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说要按照法院最后的判决。

　　我回到张老大的家里，将张辉的选择和讲述的所有，都告诉给了张老大。

　　张老大眼皮下垂，沉默了一会，再是一声叹气，冷冷地一笑。

　　“老大，你为什么要笑啊？”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突然觉得，知道了结果，心里落了地。”张老大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不知道张老大内心平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地是，他心里可能不好受。

　　“胡观啊！哦，不。写书人，你能还在接受我的委托吗？”张老大突然问道。

　　我先是一惊，再是回过神来，回答道：“恩！”

　　“我听说，你们会将故事留下，而我们会忘却自己的伤痛。是真的吗？”

　　我点头默认了。

　　“希望，你能记住我的故事。”

　　这是张老大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灵灵放学前，我将这段故事写进了黑皮书中，又重新包好。

　　我思考了许久，也为张老大的经历所唏嘘。故事写进黑皮书后，所有人都会忘记，张老大有个儿子叫做张辉，有个水性杨花的妻子，和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也带着一些私心，所有人都忘了这段过去，张老大也不用在和他的前妻有任何交际，张老大也从未结过婚。张辉，也从来不会是他的儿子。

　　那天晚上，混沌让我难以入睡。没精打采地，第二天去上班。

　　张老大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对我吼道：“胡又见！你又上班睡觉？我每个月付你工资，你让你在单位睡觉的？”

　　“不是老大！对不起老大！我是再为我即将到来的工作，养精蓄锐。还有，我叫胡观，不叫胡又见。”我站军姿般地回答道。

　　“啊？我看你，不仅仅又贱，你是又懒又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