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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花生

90后的乡村记忆 不醉不会 5153 2024-11-12 16:25

  作为一名故乡在中原的人,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是花生,在花生里面最喜欢吃的要属每年刚刚从地里拔出的带着水分的的湿花生。自从来到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南方,每年能够吃上这种带着水分的湿花生渐渐成为了一种奢侈。一方面每年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回去的时间又很难碰巧赶上是收获花生的季节。愈是得不到,愈是想念。或许想念的不仅仅是湿花生,而是花生背后的一些记忆。

  我们家有十来亩地,每年大概会拿出五六亩来种花生,到了收获的季节,印象中更多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因为收花生真的是个辛苦活。

  首先是要从地里把花生拔出来。如果是含沙子的地,拔花生倒还相对轻松一些,不需要太费力气就可以拔出,而且拔出来往往也是白亮亮的,不会带太多的泥土,也不容易掉在地里。距离我家五公里左右的舅舅家的花生地,多是含沙子的地。可惜我们那的土地大部分都是黄土地,便多了不少辛苦。如果天气太旱,则拔花生的时候,是很难直接拔的出来的,即便拔出来,不少花生也会落在泥土里。这种时候就要用撅头去刨,一般两个人搭档,一个负责在前面刨,一个在后面拔,顺便捡起落在地里的花生。如果收获前后下雨太多也是非常的麻烦,麻烦在于拔出的花生会沾满了泥巴。记得有一年就是这种天气,到了收获的时候,地里很湿,鞋子是没办法穿的,父母和大伯都是赤着脚在地里拔花生,弄得满身的泥巴,甚至脸上头发上都有,被拔起的花生都是沾满了土疙瘩。这为后边收拾花生带来不小的麻烦。这种忙季,亲戚里道的往往也会相互帮忙。舅舅和舅妈有时会开着时风牌的农用三轮车过来帮忙拔花生,还有姨家的两位表姐和表姐夫也会过来帮忙,中午还能改善改善生活,炒点肉,喝点啤酒,吃点西瓜啥的,跟过节似的,好不热闹。有时候父亲母亲也会开车手扶拖拉机去到舅舅舅妈家帮忙做地里的农活,或是给姨家的两位表姐和表姐夫家去帮忙。这种非年节的来往,往往会使亲戚关系不仅仅停留在寒暄层面,而是真正变成了相互扶持的朋友。这种情感是难得的,珍贵的。因为没有形成朋友关系的亲戚往往渐渐成了一个空壳。

  花生从地里拔出,用手扶拖拉机运输到家。接着就进入下一个环节,摔花生了。所谓摔花生,就是先拿把椅子坐下,然后面前放把倒立的椅子,再拿起待摔的花生摔向面前的凳子,以此来使花生和其所带的泥土分立。在这个时节,村里摔花生响起的乒乒乓乓的声音此起彼伏。到了晚上,街坊邻居会相互串门。来串门的近邻们,往往也会拿两把椅子帮着一起摔,一边家长里短的聊天,不知不觉中缓解了摔花生的辛苦与枯燥。有不少个晚上就是这样在家长里短的聊天与摔花生的声音中度过,倒有点“昼出耕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感觉。有时候也会把电视机拿到屋外,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摔花生。对于儿时的我来讲,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光。一方面我没有硬性的任务要摔多少,往往是摔两下,就停下来吃一会花生,看会电视,好不自在。有时候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会把我抱到屋里的床上。

  在这个收获花生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非常喜欢的一个活动就是去河里洗澡。村里有两个小水库,一个名曰:南淹潭,一个名曰:北淹潭。我们一般倾向于去北淹潭,原因是北淹潭旁边有几块花生地,下水之前我们往往会去地里拔几棵花生,拿到水里,洗涮干净,然后就一边泡在水里,一边吃花生,好不惬意。记得那时自己还不太会游泳,就从家里带了一个不用的车轮内胎当做游泳圈,我就躺在游泳圈里,望着天空,嘴里嚼着带水分的花生,非常之满意。

  关于北淹潭,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和自己有关。有一次刚刚下过雨不久,水面升高了不少,我刚下水便淹到脖子了,喝了几口水,眼睛也睁不开,感觉快要沉下去了。幸好当时旁边有一个同村里的大人把我捞上来了,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另一件事是同村的一个伙伴阿锤,这家伙身强体壮的,游泳技术了得。经常在北淹潭潜水,可谓指到哪游到哪。北淹潭有个小坝,下面有一个圆孔,据说是用来蓄水或放水的。就是这个圆孔,有次这个善于游泳的伙伴一个猛子把头扎进这个圆孔了。也幸好有人看到了,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从里面拔了出来。

  去北淹潭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梁姓人家,当时他们家养了很多鹌鹑,用来下鹌鹑蛋的。在当时的年代里属于稀罕物件,属于村里少有的经济项目。据说这个项目的来源是外地的一位商人,凭借高超的营销技巧,描绘了养鹌鹑的光明前景,而且保证产多少要多少,打动了这户梁姓人家,于是梁姓人家拿出全家的积蓄买了几百只鹌鹑。一年过后,等到鹌鹑长成要产蛋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当时那位商人,全家人欲哭无泪,后来才知道这位外地商人是专门搞诈骗的。

  既然说到了北淹潭,南淹潭也顺便说一说。南淹潭,顾名思义就是在村庄的南边,论面积、论水的清澈程度,是要明显优于北淹潭的,不足的地方在于路程稍微远了一些,因此就显得荒凉了一些。对于下河洗澡这件事来说,危险性还是比较高的,家长们都是强烈反对的。因此我们这群小伙伴们一般都是趁着大人们午休的时候结伴而行。记得有一天中午吃完饭,我和村里几位小伙伴偷偷摸摸走路来到南淹潭,中间要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因为这条路走的人少,没有明显的路可走,村里一位胆大的伙伴走在前面,手里拿个棍子,不时试探试探,或是用棍子压着两边的树枝让后边的伙伴通过,可谓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虽然过程有些辛苦,但是真正到了水库旁边,看着清澈的水面,大家还是难掩心中的兴奋,迫不及待的把衣服脱光,赤身裸体的跳进水里,畅快的施展各自或是狗爬式、或是仰泳式、或是拿个游泳圈浮在上面,真的是悠哉悠哉。南淹潭大家来的少,不太清楚水的深浅,大部分都是在附近的水面晃荡,个别胆子大水性好的会去更大的水面游荡,然后得意地向我们这群胆小的人说:快来啊,这边水更清、更凉,可舒服着呢!正当大家非常享受的在水里冒着的时候,听到有个小伙伴哇的一声惨叫,把大家吓了一跳,赶紧围过去看,原来是有条马鳖(一种生长在水里会吸血的虫子)一半已经钻进他的腿上,还有一半漏在外面,还在使劲往里钻。一位有些经验的伙伴,很镇静地说,千万不要直接拔,避免中间断掉而留在身体内。要用手在附近拍,迫使马鳖自己爬出来。别说这方法果然还是很奏效的。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也赶紧相互检查对方的赤身裸体,看看自己是否身上也有马鳖。有时候,大家也会相互开玩笑吓吓对方。经过了马鳖事件后,大家来南淹潭的意愿就更低了。

  花生摔完后,经过晾晒,下一步就是要卖花生了,这可是农民一年当中的重要的收入来源了。卖花生一般有两种渠道,第一种收花生的商贩,开着农用三轮车,带着个扩音喇叭,不断重复着喊:收花生;第二种则是要自家将花生送去粮站。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价格走势的判断很重要,因为价格是波动的,不同时点卖,有时候相差还是挺大的。当时的信息没那么发达,所谓的判断往往是凭借过往年份积累的经验,亦或是凭感觉。我家的花生大部分都是通过第一种渠道卖了,因为舅舅家就是流动收花生的。所以我也有机会深度参与了收花生的全部过程。首先是捡花生。因为花生的成色差别还是比较大的,不同成色的价格也是不一样的。卖家把花生在一块空地上倒出来,然后舅舅和舅妈开始捡花生,一般是把成色明显不足的捡出来,这个过程尺度的把握很重要,因为若是排除的太多卖家也会不乐意。家家户户一卖基本都是一千斤以上,要在一千斤的花生堆里去捡出成色不足的,完全靠双手,基本要一天的功夫,如果是大户,甚至要两三天才捡得完。捡完之后,就装进大大的麻包袋里,然后过磅称重,计算总价,最后现金结算。此后,舅舅会把花生拉去他们那附近一个专门去壳的厂房,去壳后得到净花生米再去转手卖掉。除了我们自家的花生会卖给舅舅,村里其他和我们走的近的,一般也都会卖给舅舅。因此卖花生的季节,舅舅舅妈会是我们家的常客。

  大部分人家一年收获的花生大部分都卖掉了,会留下一小部分,捡出成色非常好的作为明年的种子,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日常炒花生米下菜,一部分用来榨花生油吃。

  炒花生米,在我们那可是非常好的下酒菜。父亲和关系比较好的亲戚近邻,在农闲时节,往往就着一盘花生米,一边喝白酒,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喝的酒大部分当地出的比较便宜的酒,例如卧龙玉液、赊店老酒、老村长酒等,因为父亲对自己往往是比较节俭的。偶尔逢年过节,有些亲朋好友会送一些好点的酒过来,父亲才算改善下生活。直到毕业六七年后,回老家的时候我才给父亲带了点好酒回去,略尽点孝心。前两年父亲从老家来广州看我们的时候,我也买了些白酒,与父亲小饮几杯,感觉挺好的。

  小时候我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大人们要喝白酒,毕竟味道是那么的辛辣。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以后,开始逐渐能够理解白酒的一些魅力所在。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那是极好的状态,既可以暂时忘却身边的忧愁杂事,又不至于烂醉如泥。尤其难得的是,遇到一些可以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的伙伴,则实属难得。很多美好的诗词都是与酒相关的,或许印证了酒的独特魅力,例如:黄庭坚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唐珙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以上与酒有关的诗词真的是美哉美哉。

  说起炒花生,又想起小时候的两件事来。

  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有一次下午放学后,父母还在地里收拾庄稼,我闲的无聊,又有些饿了,突发奇想的要炒花生。说干就干,先烧柴火,把锅烧热了,然后把带壳的花生放进锅里,来回翻炒,等炒的差不多了,我在想加点香油会不会更好吃一些,于是加了一些香油进去,就这样大功告成了。我将炒好的花生装进一个小盆子里面,来到房屋顶上,骑在水泥栏杆上,心满意足的吃着花生。后来邻居表哥阿烨来到家里玩,我盛情邀请他来屋顶吃花生,而且兴致勃勃的告诉他,这花生放了香油炒的。后来父母回到家,我又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们,父亲苦笑不得地说:你真是个傻瓜,香油一般是凉拌菜才会用的,既便要用也要先把花生壳去了,炒花生米才有用,你这带壳炒,香油也只能沾到壳上没啥用啊。我这才意识到,相当的不好意思。

  舅舅家表哥阿庚与我同龄,往往暑假的时候我们会相互去彼此家里住一段时间,好一起玩耍。阿庚属于学习一般,但是在玩的方面比较有天赋的,甚至可以说心灵手巧的。有一年暑假阿庚来我家住,一天下午,我们心血来潮要用几块砖垒一个小型的灶台。阿庚作为总设计师,我作为助手。我们先找了一块空地,拿几块砖围住三面,并用泥巴糊起来;然后在砖头上面铺上一小块不用的铝制窗纱,这样一个小小的灶台就完成了。灶台造好了,总要烧点什么东西。我们立马想起了花生,于是就用这个简易的小锅台烧起了花生,边烧边吃,好不自在,尽管吃的手上脸上都是黑黑的。再后来我们用一个废弃的茶缸,里面放上黄豆,放在这个简易灶台上烤,竟然也能烤的香喷喷的,我们也是吃的不亦乐乎。后来灶台玩腻了,阿庚教我做弹弓,做好了后就到处打鸟,或是打地上行走的鸡鸭鹅,弄得鸡飞狗跳的。除了弹弓以外,阿庚还会用自行车链条以及橡皮筋做成简易的手枪,里面放些鞭炮的火药,倒真有几分威力。这些阿庚都是轻车熟路,后来阿庚不知怎么从他们村里的老年人那学会了编竹筐,用竹篾,编成小小的筐,别说,真的很精致。所以说阿庚心灵手巧一点不为过。不过,在舅舅舅妈那里,阿庚却为此挨了不少骂,主题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暑假虽然说有两个月左右,但是往往还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很不情愿地又要开学了。那时正值收花生的尾期。我家到小学的路两旁也有不少花生地,有些人家的花生拔完后会先放在地里晾晒,一陇一陇地堆着。放学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追逐打闹,有说有笑的。经过花生地的时候,我们有时也会顺手牵羊拿上一两颗花生,边走边吃,好不欢快。不过有时候不凑巧刚好被花生地的主人看到,我们也会被吓得撒腿就跑。再后来,每到放学的时候,一些花生地的主家会呆在田埂边,意图就很明显了。我们当然也就知趣了,但背地里还是会打趣说:这家人真抠,连我们几棵花生都供不起。开学没多久基本就进入初秋了,路上逐渐开始有露水了,早晨上学的路上,鞋子和裤脚往往被弄得湿漉漉的,还是增加了一些小苦恼。

  如今,我远在他乡,每次回家探亲回程的时候,母亲都会为我准备好一包花生,母亲知道我喜欢吃花生。记得有一次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刚拔花生的季节,在回程的前一天母亲专门去地里为我拔了花生,在盆里洗干净,打包装好。

  记得《舌尖上的中国》提到,味蕾是和家乡之间的重要联系。我深以为然,花生的味道,不正是一份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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