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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驾轻就熟翠琅听雨

  “我和你可不一样!”宁王叉着腰,踱到顼茹默跟前,道:“你是来这烟花柳巷,而我!我是来寻你的!”

  顼茹默斜睨了一眼宁王,差点把那句“寻你爹干嘛”的话脱口而出。

  宁王并非信口开河。

  半个时辰前,他派去盯着国公府的人汇报他说,顼家小姐翻墙出去了。

  于是,宁王他换了身衣裳就出门寻她了。

  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安王,才一路同行的。

  “我来吃猪蹄的!谁跟你似的?你找我干什么?”顼茹默说着,瞟了一眼宁王身后一直未发一言的安王。

  安王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那个脸黑黑的德芮,也毕恭毕敬地跟在主子身后,一动也不动的。

  “我找你自然是有要事了!”说着,宁王那浮夸的折扇啪地打开,遮住嘴,凑上前去,做作地说:

  “我那五哥又去了你家提亲,且不说国公府的意愿,就是陛下,也不可能给你们二人赐婚。不然……你干脆把这事交给我,由我做个媒,替你寻个人家,让他死心,也好免了这烦恼……”

  宁王是俯身啰嗦个没完,而这话顼茹默是越听眉头越皱,怒气随着宁王那喷吐而出的热气越积越多,最后她竟抬手捏了宁王的手臂又往前一推。

  “哎哟——哎哟哟——”

  宁王的脸瞬间就皱在一起了,手里的扇子掉到了地上,自己也一个趔趄往后倒,他身边的矮个子杜勇根本来不及接。

  最后,还是安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杜勇上前查看伤势,只听得宁王小心翼翼托着左手,脑门冒着汗,脸色煞白,口中不住地叫嚷:

  “……哎哟!好疼好疼!只怕是断了!顼茹默,你也太过分了!你个‘鬼见愁’,怎么下手这么重?!”

  “你……你少碰瓷!我就只推了你一把而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断?”顼茹默见他如此反应,自己都给吓到了。

  她只不过是捏了一下、推了一下,怎么就断了?原主的臂力如此惊人吗?

  “你自己下手你自己不清楚吗?怎么如此……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宁王撅着嘴,眯着眼,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比起臂力,这嘟嘴的宁王,更让顼茹默震惊。

  安王抬手触碰了几下宁王的手肘,面无表情,瞟了一眼宁王,只对那扶着他的杜勇说:“去接骨吧。”

  这话可戳了宁王的心窝子了。

  他一向爱惜自己,只要是在京城,有一点破皮磕碰就闹着要找御医令看的。

  据说他的封地王府里养着十几个大夫,流了一点鼻血都要吃上几十斤猪血补回来的,真可谓是从头发丝保养到脚趾头。

  “走走!走!快走,传御医、传御医啊!”宁王托着手臂,不敢多动,杜勇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二人转身就走了,留下安王和仍在惊讶之中的顼茹默,这下倒是更尴尬了。

  “不是要去吃猪蹄吗?怎么不去?”安王侧过身,让了条路来,示意顼茹默上前。

  他的身侧,就是集云巷子口那家有名的“代记酒楼”。

  见状,顼茹默大松一口气,点头如捣蒜,拉着芸香快步朝酒楼走去。

  脚步在走,顼茹默的眼睛却还在安王身上——这差点变成姐夫的安王,万一没有放弃爱人继而求之不得转向了“小妈文学”呢?那岂不是要“断头”梦成真?

  没想到顼茹默就是这么多了个“心眼儿”地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本以为宁王和安王只是吃饱了没事干逛街路过集云巷,可那安王带着德芮,缓步走着,似乎没想离开这烟花柳巷口。

  “安王殿下,请留步。”一道极为娇媚的声音,迅速抓住了顼茹默的耳朵。

  她迅速弓身,趴在代记酒楼的侧墙边,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巷子里的动静。

  “小姐,我们不是吃猪蹄吗?”

  “嘘嘘——”顼茹默压低了声音,道:“等会儿、等会儿再去,这事儿更重要!”

  芸香虽不知小姐要干什么,但也猫在一边陪她。

  “何事?”安王的声音倒是极为镇定。

  “殿下可还记得花影?”那柔媚的声音道。

  这声音,听着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保不齐就是翠琅轩里的姑娘。

  顼茹默皱着眉,睁大了眼睛,仔细听着。

  那柔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上回与殿下一见,还是小半年前了。彼时宁王殿下也在,花影还没来得及和殿下您说说话,您便离开了……”

  “到底有何事?”安王似乎有些不耐烦,出言断了这娇滴滴的倾吐。

  “花影……花影只是想请王爷喝一杯薄酒,答谢殿下。”这声音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光听声音,顼茹默都能想象得出这名为“花影”的女子垂眸盈泪的神态来。

  想想便觉得我见犹怜,而安王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谢什么?”安王冷冷道。

  果然!顼茹默心想,安王一定是心中还有宸妃,之前放出风声说他好男色,恐怕也只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

  想到这儿,顼茹默不自觉地探了半个头出去。

  安王二人和那女子的站位也是巧,虽遮住了那女子的部分身段,但恰好能让顼茹默见到那女子完整的脸庞。

  惊为天人!

  这是顼如墨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语。

  那女子娇俏可人,和暖微风下,淡粉的裙摆轻轻拂动,她怯生生地朝安王走的那几步,都走进了顼茹默的心里了。

  那纤细的腰肢,裹着白色的丝绢,姿态妩媚;微粉的面颊,配上牡丹般红艳的樱唇,唇尾轻勾间,令人难以抗拒;双眸似水,弯眉如黛,眼含勾魂摄魄般的深情……

  嗯?

  “芸香,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顼茹默嘀咕着,问道。

  “小姐,我们这样……”芸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垂眼看着自家小姐,尴尬道,“很难不被发现吧……”

  两人的两只手都扒了墙砖,探了整个脑袋出来,怎么不被发现呢?

  德芮也察觉出了,转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安王没有反应,德芮便也不动声色。

  “呃……我们不吃猪蹄了!我们吃别的!”顼茹默尴尬地拉着芸香,站直了身子,故作轻松路过巷子口,“我们走了,你们聊、你们继续……”

  等走过了巷子,就又扒在另一边“监视”。

  巷子口一览无余,她如何藏得住?

  花影向安王示意顼茹默二人的存在,却见王爷冷着脸,仍是不发一语,便只得轻咬下唇,那神态,极具挑逗。

  “殿下,此处不便,可否请殿下移驾至……”

  “好!走吧!”没等花影说完,安王便背了手,带着德芮就朝花影走去。

  花影似乎是没想到安王真的会同意一般,眼底只稍稍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细雨已至,听闻翠琅轩的上苑观雨极佳,你还愣着做什么?”安王见花影不动身,喝道。

  “自然是殿下先行。”一抹笑爬上花影的脸庞,如春日寒冰化冻,她忙不迭地答着“多谢殿下”,便跟在身后朝巷子尾的楼烟堂而去了。

  他怎么好像熟门熟路的?刚刚花影也说了小半年前,莫非……从前他是常客?难不成……果然,男人只是爱自己深情的模样!

  顼茹默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皱着眉头。

  “小姐,下雨了,我们……”顾青轻轻拍了拍顼茹默,将她从思考中拍醒。

  “方才出门天气还好好的,怎么就下起雨来了……”顼茹默嘟囔着,想着国公府的晋王应该已经被打发走了,便带着芸香买了点吃食便回去了。

  这一切,都让另一个从顼茹默回京就一直悄悄跟着她的人全部汇报给了长乐宫皇子——怀王。

  怀王府内……

  硕大的华美伞盖下,清俊贵气的男人斜躺在罗汉榻上,右手支着头,高高地翘起腿,左手拿着玉质的酒壶,身边人跪在地上答他的话,他的眼神却一直看着十步远外,在雨中擎伞而舞的美姬们。

  “……还有呢?”这话是问跪在地上的人的。

  怀王扯了扯嘴角,笑容却不到眼底,随手又将一旁切好的一瓣木瓜抛给了一名舞姬,道:

  “吃吧,赏你的。”

  “……呃,后来,顼四小姐就带着人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到那个代记酒楼打包了几只猪蹄。之后,便径直回了国公府,一直到午饭后了,都没出来过。想必此时,她应该是在睡午觉,不会出来了。”跪在地上的人答道。

  “她这些日子每日都睡午觉吗?”怀王放下酒壶,朝那接木瓜的舞姬勾勾手指,她便袅娜着身姿,跳着舞,舞进了怀王的怀里。

  “是。”那人又回答,“听说,顼四小姐是在云波山上摔了头,之后就开始有了午睡的习惯。想必是伤没好全吧。”

  “嗯,本王记得。”怀王的手在舞姬身上游移着,佳人娇笑,而怀王却在对着跪在一旁的人说话,“她初回京后一日晕厥,宫里的那位宸妃急急地遣御医去治。定是救辰珉珣的时候受伤,没好全。”

  提到“辰珉珣”几个字,怀王几乎是咬牙切齿,连带着手上的力道都重了一些。

  “……嗯……王爷,疼……”舞姬魅惑的声音响起,地上那人始终不敢抬头。

  “金远,你且再去。再着人盯着我那二皇兄。切记,莫要教人发现。”怀王的声音变得粗沉,给金远下了命令,便打横抱起舞姬朝里头的卧室而去。

  世人只知五皇子晋王好色荒唐,却不晓得深深王府中,四皇子怀王比之晋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怀王是如今大良朝权势极大的皇子,插手的朝堂事务,不比中宫嫡出的二皇子裕王少。

  皇后故去后,宫里便由怀王母亲杜贵妃、萧贵妃共同代掌中宫凤印。这地位上,他也无限逼近二皇子。

  萧贵妃是柏彧的姨母,为人平和淡漠,膝下一子三女,皇子便是安王,两个女儿嫁去了国公府,另一个最大的女儿,嫁给了朝中的御史中丞代叔怿。

  只看这三位公主的为人作风,也能知其母为人一二。

  她一向也不喜欢插手太多后宫之事,而另一位杜贵妃,却并不是个喜好清闲的人。

  正如宫中宸妃曾告诫自己妹妹的那样:太子辞世,六年来陛下一直不立储君,如今朝中裕王、怀王两位皇子平分秋色,其他几位皇子,无非就是选一个兄弟支持而已。陛下又年事已高,只怕不久京城将有动乱,她只希望弟弟们中立,而妹妹则离朝堂越远越好。

  阴差阳错的,顼茹默并不知晓此话,她只知道保命要紧。这想法,倒也和宸妃的初衷不谋而合。

  这几日,顼茹默隐约觉得总有人跟着自己,起先以为是原主风头“过盛”,这一日只是偶然出门,走得也不远,却总觉得身后有个熟面孔,便越想越不对劲,柏彧又不在身边,她也不敢乱出门了,只想专心等着柏彧探亲回京。

  这边厢,被请进翠琅轩上苑的玖王岂不知此事?

  他从前好歹也是为国征战、代天子巡视过的人啊。

  他担心那“尾巴”,进屋前,还吩咐德芮去解决掉顼茹默身后的“尾巴”。

  不一会儿,他面前的酒杯又满了。

  “殿下,请。”花影莞尔。

  此时外头已雨过天晴,晌午金色的阳光恰好从窗口洒进,投在素色的酒杯上,在不规则的青釉上泛起点点荧光,也在女子那盈盈如水的眼中闪烁。

  “第三杯了。”安王端起酒杯,金色的光点在杯口滑动着,“薄酒,可不薄啊。”

  沉醉酒香中,隐隐混杂了一丝不属于酒味的酸涩。薄酒不薄,醇酒不纯。

  安王眸色不定,他岂会不知,这略微的酸涩,是迷情药的味道?

  “殿下是疑心花影?”花影怔了一下,顷刻间便含了一汪泪来,又轻叹了口气,盈盈一拜,道:

  “花影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安王,文武双全,骁勇善战;而花影,不过是沦落风尘的女子,身份低贱,自然不配邀殿下共饮,连好好答谢殿下的资格也没有……”

  说着,两行清泪滑过粉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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