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见钟情?用脑子换的
叶时安深吸了一口气,将两边的四个行李并到一只手,腾出一只手来指指人来人往的大街,“就在这儿叫。对,就站这儿喊。有没有马车啊?有没有……”
“有。”
还真有辆马车停在两人身前,马车里探出一人,龇一口大白牙看着叶时安,“小道长,我这有马车。道长要去哪里?”
这人,叶时安知道。
她为了进京的事宜更为顺利,从十年前成立仙阳观开始就暗中搜罗京中权贵的消息秘闻。所有可能影响她复仇的人,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老翁。详细到每个人嘴角的痣,身上的疤,喜爱的吃食,她都了如指掌。
马车上的人掀起车帘冲她笑意涟涟,独特的麦色皮肤是北境风沙历练出的结果。
叶时安知道,这是闻家仅存的血脉,闻太师的孙子,闻九维。
搜集到的资料中写:闻家世代忠良,祖上曾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开国将军。族中出过三任元帅,多任将军,数不清的烈士。一直到这一辈,闻家年轻力壮的只余下闻九维这么个独苗,还成日无所事事。二十一岁,也只混到个二品的参将。承蒙祖荫在京中混了个巡防营的差事,成日里不是乐坊听曲儿,就是骑马在京中闲逛。
人人都道闻九维有违祖训,不成气候,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可叶时安清楚,北境安稳,是因为有云州十二军镇守。而云州十二军之所以安分,是因为有闻家坐镇。
没有行军令,十二军离不开北境,但闻家依旧可以在战时做临时指挥稳固北境。
十二军当年是闻家老太爷亲手所创,先帝御笔亲赐的威名。
有令忠令。无令,识人。
叶时安静静盯着闻九维,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的、真诚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睛怎么能镇得住狂傲不羁的十二军,怎么镇得住北边虎视眈眈的幽钽国?
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怎么能在政权争斗中保住闻家的世代清誉,至今持身中立,隔岸观火。
叶时安褪下眼中的打量,缓缓勾起笑意,悠悠吐出一字,“滚。”
闻九维也神色不改,温柔笑着,盯着叶时安的眉眼。
好一双无辜的水杏眼,眼波流转间似有山涧清泉淌过,又似春风拂过青草地,白鹭划过碧波蓝天。
一股酥麻的寒气从尾椎骨点点攀升,到后脖颈处僵直,到头皮发麻,再到唇齿之间的湿润被无情地掠夺。闻九维只能靠着残存的理智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双拳,似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保证自己的五官不会胡乱跳动,才能心脏不会疯狂到破体而出。
他听不清叶时安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从她口中快速吐出的一股气流混杂了利剑,直击心脏。
无需多言,闻九维就知道,他完了,他溺亡在那双眼睛里了。像是许久之前的故人,似是前世就相遇过无数遍,他在一双陌生的冰冷的危险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余生。
“道家五戒,戒妄语。”在马车里目睹全程的穆裴义无语至极,捂着闻九维的眼睛将人往里拽,“小道长……”
“你也滚。”
车帘放下,从里头传来一声不忿的吐槽,“这厮——以为是个神力威武的仙子,原是一粗俗之人。”
马车吱吱呀呀,又听里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闻九维!!!你流鼻血。啊啊啊——你丢不丢人啊!!!!!”
叶时安没有理会,将手里的包袱塞到范舒曼怀里,脚尖一踩纵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一句,“房间再续住一晚。”
“道,小道长……”闻九维紧捂着鼻子,见叶时安挑帘钻进来,慌乱地转悠几下眼珠子。
叶时安有些不解地看了闻九维一眼,踢开穆裴义自顾自坐下,开口便问:“你认识我?”
被一见倾心的姑娘主动开口问询,闻九维本能地挺直腰背。可惜双手捂着的鼻子还是让他在气势上弱了许多。话语出口也是难以克制的紧张,“不,不算认识。”
叶时安不耐烦道:“什么叫不算认识,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昨儿见过,我见过你,但你没看见我。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但是……”
叶时安抬手制止了这些没有什么信息量的废话,“我问,你答。”
闻九维乖乖点头,“嗯。”内心再次泛起涟漪。
她好霸道,好特别,好喜欢哦。
“昨晚酒楼门口的事你看到了对吧?”
“嗯。”
“你是巡防营的人,护卫京城是你的职责?”
“嗯。”
“长公主府的人没有来找过你?”
叶时安没有想明白。
按理来说,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当众羞辱,殴打,长公主府的人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怎么可能一整晚都没有动静只是一早将人接回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一个外来的小小道士?
再者,无论是皇帝还是怀宁长公主都不止一次地想要将闻家拉入阵营。而京中出现她这样的危险人物当街行凶,伤的还是长公主府的小郡王。巡防营怎么都能安一个疏于职守,护卫不当的罪责。
怎么着,她都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昨晚。
或者。
叶时安看向一旁的闻九维,略是不解地皱起眉。
这人,到底是这人城府太深她看不透,还是……真他爹的是个傻子,浪费她时间呢?
那般俊朗的模样,身条儿也霸道得厉害。怎就……像是长了个狗脑子,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多看两眼,脸还红起来了。麦色的皮肤本就比京中的寻常人看着黑上许多。这下红了脸,更是连着耳朵脖子一气儿烧到底的壮阔。火烧麦田似的,一点星火便是燎原之势。
闻九维眼神飘忽,身板僵硬,并没有回答叶时安的问题。她也就那样一直看着他,想要看出些什么。
“咳咳。”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穆裴义假咳两声,接过了话,“先帝冥诞在即,长公主一直在宫中忙碌。”
穆裴义不识叶时安,但看在好兄弟情窦初开的份上。并且……穆裴义白了一眼一旁那个双目痴呆,就差流口水的兄弟。真心怀疑是不是有人夺舍了。当年那个一同在战场杀伐,一同的朝局的暗流涌动之下涡旋缠斗的兄弟去哪儿了?
二十一年来初次开窍,就算是晚了些,但也不至于用脑子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