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谢羡与林甫进至岩洞里,谢羡拿着林甫刚从衣襟中找到的火折子。只见周围漆黑一片,阴风嗖嗖断断续续传来妖异的叽喳声,洞壁顶上悬挂着大小不同的钟乳石。他们沿着一点点光亮走去。
林甫想到林石心中不免略感惴惴不安。虽他自诩对林家无任何情感,可自回林家起就一直装成平易逊顺的伪善人,以至于他时常分不清真正的自己了。
谢羡似有所察觉,见林甫眉头紧锁,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依我之见,贼人那般迅速追上我们。应是南轩引他们往右侧走了。待出去后再寻机会汇合。”
忽然一股嘈杂声音。谢羡拉住林甫的手腕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钟乳石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蝙蝠。
林甫站着谢羡身后微微颤抖,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脉搏跳动的声响。正想问谢羡:那黑乎乎地是何物。谢羡已伸手揽过林甫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蹲下,然后迅速将自己外袍扯下用火折子点着做火把举着挥舞驱赶。
林甫内心的恐慌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手内心都出了汗。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大一群蝙蝠。
只见一大群浑身黑油油的,长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圆脑袋上,长着两只大大的耳朵张开翅膀还露出獠牙的蝙蝠飞冲过来被谢羡挥着火焰吓到避开转而从他们头顶飞过。
直至一刻后,蝙蝠都被驱散往洞内光亮处飞去了。俩人狼狈着半跪在地上叹气。
谢羡低下头,见林甫紧抓着他中衣的手心疯狂出汗,那块衣襟都已被林甫汗水湿透。他凝视着林甫还未放开的手,轻声说道:“蝙蝠咬伤中毒虽会有性命之忧,但蝙蝠怕火,一般扑食飞蛾,蚊等。也是因我们误闯此地受惊吓才会攻击人。不用怕,已无事了。我们尽快沿着刚蝙蝠飞出位置去寻出口。”
林甫见状立即汗颜无地的松开手,面露感激之色看向谢羡,双手抱拳笑道:“多谢逸王相救,在下刚实在害怕多有得罪。请逸王宽恕。”
两人疲惫不堪地沿蝙蝠飞走的方向快步走出洞外,此时天已经放晴了。洞外连接的是一处小山丘,往山丘下去是一片溪流。二人便于溪边休整。林甫立马到溪水边用手捧了一把水喝,擦了擦嘴。想到谢羡刚在洞里掌心被火给灼伤了,又捧了把水转头送至谢羡嘴边。
谢羡正靠着树边坐下,林甫俯下身,半蹲着双手捧着水凑近谢羡脸旁。谢羡刚抬起头就看到一双灰褐色的眼睛。那人背着光眼睛却亮晶晶的,如泉水般纯净清澈,罩上了一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好像天边的星光。瞳仁亮晃晃的,目光正炯炯地盯牢他。
谢羡挪开视线,想到林甫刚出那么多手汗面露嫌弃,侧过头飞速往后躲开。“多谢行止,我还是自己去,不劳行止了。”说罢走至溪边清洗了下被火灼到的手,以及手心捧了点水喝。
林甫见谢羡这般便不勉强自己仰头喝了。然后躺在地上迷茫着想着便睡着了。梦中他还在阿翁院里偷桃子吃…
谢羡转头见林甫闭眼呼吸平稳地躺着地上,在林甫眼前挥了挥。没反应看来是真睡着了。他看着林甫肤白晰细嫩的脸,现因伤显得有些苍白还有一些灰尘血迹,秀气的柳眉,闭眼右眉头下棕色小痣更明显了。鼻子坚挺精致,唇色偏淡。五官立体英气,脸型小巧精致。平时日光下睁着眼睛时眼眸却是浅褐色,像琥珀一样清澈明亮。他忽然心跳加快“砰砰”跳个不停,脑里一片混沌。发觉自己正盯着林甫看。顿时弹开五尺外。
谢羡快步到溪边捧了把水泼到自己脸上,看着水中倒影自己左眼尾处的红色小痣。又猛的把头扑到溪水里让自己清醒清醒。既已决心回来便不能对任何人产生情愫,任何人也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谢羡恢复镇定叫醒了林甫,两人便立即沿着溪流上路了。只是他们此时无法确认所在位置只能先赶到附近村子寻家邸舍再从长计议。刚穿过林子眼看前不远处有房屋。
林甫忽瞥见面前地上覆盖着杂草、树叶、泥土比周围之处都要多上一些,似更杂乱就像有人刻意铺在这。小时候阿翁也曾制过这陷阱猎野味。
只见谢羡已一脚踏空下去,林甫赶忙双手抓住他手腕,整个人跪着地上因惯性整个手臂也被拖至洞里。感觉手臂快要脱臼了,伤口也撕裂了顺着手臂往下淌血。
林甫眉头紧紧蹙着,视线焦距在两人手上,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不停地往下掉,咬牙切齿地说道:“逸王,应是…呃额…附近打猎制的———。”话音还没说完。谢羡松开了手,但林甫因跪着离洞口太近也被甩了下去。
俩人摔砸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好在都不是脑袋落地,且洞底未设有其他陷阱。
谢羡眉头紧锁的看着林甫,刚林甫摔下来较重还不巧摔在石块上,袍服都被血染红了。
林甫撕开袍服下摆隔衣将几处伤口快速紧绑了起来。见谢羡正盯着自己,隔空指了指谢羡的脸。口气略带不满地念叨:“逸王,你脸色这般难看盯着在下,这次可实非有意将血溅至你身。”
谢羡随即面无表情擦了擦脸上的血。刚林甫抓着他手因伤口撕裂血顺着手臂滴到了他左眼红痣,颈脖处。他顿时心乱如麻便迅速松手了。原以先前只一时错觉现在实在是心情复杂。
“你背上在渗血,我们要尽快上去。”谢羡站起来环视了下,陷阱大概高一丈。继续说:“这洞里泥土很湿恐难爬上去。我六尺二,你应在五尺九。你踩着我肩上去。”
林甫走到他身旁半蹲下说:“逸王,你是金枝玉叶之人,在下岂能将你踩于脚下。”
谢羡没好气道。“我非在意身份之人,且你因我受此重伤。”
林甫半跪着仰头看向谢羡:“逸王不必挂怀,我自小大小伤不断,早就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于我并无大碍。且我现手臂无法使力先上去也无意义,倒不如逸王先上去再将我拉上去。”
俩人互不让眼神对峙了一会,谢羡败下阵来。只好扶着墙壁踩于林甫肩上。林甫忍着痛楚慢慢站起来待谢羡爬出去。待谢羡上去后他退后几步借力踩于洞壁上跳抓住谢羡的手。
谢羡抓着林甫的手不费力地将拉了上来。心中想见他平日每顿膳都不少,怎会如此轻。谢羡侧过脸对他问道:“你还能行走吗?”
“尚可。”林甫在满身污迹的衣袍擦了擦手对谢羡轻点了点头。谢羡本想提议可背着他,但考虑到林甫应也不会同意。见他神色自若便未说出口。
林甫跟着谢羡身后往邸舍走,他眼前模糊,发黑,强撑着不晕脚步歪歪扭扭地走着。只求快点到邸舍,急需进食。
终于俩人在戌时到了一邸舍。刚进门,林甫就晕倒在店夫人怀里。谢羡看着倒在店家娘子怀中的林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知林甫醒来对自己这般孟浪行为作何感想……见那店夫人一边对着他眨着眼睛,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的轻抚着林甫后背,嗲声嗲气地说:“这位小郎君是怎么了,怎伤的这般重。”
谢羡强忍不适双手抱拳地店夫人说:“我二人路上遇强盗才如此落魄,劳烦娘子帮开俩间房,再帮备些膳。”
店夫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对谢羡说:“叫奴家燕娘就好,奴家便扶这小郎君去房里休息,奴家这还有上好的金疮药。”说完还没等谢羡回答便揽着林甫的腰上楼了。
谢羡默默将银子递给店家行菜者。便迅速将一身污泥换掉,一身洁净衣袍坐于一楼堂内。待饮了水吃了碗阳春面后,忽后知后觉地想到燕娘自扶林甫进屋后便未出来。心道不妙赶忙往楼上跑去。
谢羡刚跑上楼梯至屋门口,正巧燕娘端着一装血水铜盆从屋内出来,燕娘将盆轻放在地上关上门。抬起纤手摆弄了下发髻上倾斜了的花朵,一脸娇媚地模样对谢羡说:“可把奴家给折腾死了。”
谢羡此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林甫有伤在身应不会胡来,可燕娘就不一定了……
燕娘见谢羡神色有异,一眼便看穿他所想。扭了扭手腕:“哎呀~小郎君想何处去了~奴家看屋内郎君伤的重想替他解袍,谁知死活不肯。闭着眼还钳住了奴家手腕,瞧着纤瘦劲儿可大了!吓得奴家跌坐至郎君腰上…谁知长这般俊竟是个阉人!”
谢羡面色平静的呆站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似晴天霹雳。第一次遇意中人是个郎君也就罢了,竟还是阉人。不禁一阵苦涩。
“奴家正叹息着,待给小郎君上药才发现原来是个小娘子。”燕娘捂着脸放声轻笑,看样子这少年郎怕是都不知道。
谢羡完全惊呆了,身体麻木的说不出话来。蓦地,他又怔了一下,略带庆幸轻呼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嘴角上翘。
燕娘舒眉一笑端起铜盆便下楼去了。
回过神来,燕娘已离去。谢羡站着林甫屋门口本想进去看看,但他已知晓她非郎君,更不能有所僭越。他庆幸她非他,但还不如是他。这样岂非更难克制住情感。他紧紧握住手心转身走进自己屋里。
次日一早林甫同燕娘道谢用完膳后,看到院内竟然有桃树,微微出神的想了想。跳起摘了俩个又大又红的桃。转头问走来的谢羡。“七郎要吃桃子吗?”
“吃。”
谢羡鬼使神差地回道。他因对桃子毛过敏会发痒起疹子,所以自小便不喜也不愿吃了。
谢羡指使林甫去将桃子洗净削皮切于小块。林甫心道洗净直接吃不就好了要求真多。但还是按谢羡吩咐的去了店家庖屋。
一个削了皮的大桃子出现在谢羡眼前。只见林甫右手握着桃递给他,左手拿着桃已经啃上了,边吃边用嘴吐噜桃子皮。
“切块太繁琐了,七郎就这般吃将就吃吧。皮我给你削净了。”
谢羡接过偏头到另一侧咬着桃。
林甫若有所思地问谢羡说:“你那桃甜吗?我这个怎么一点滋味都没有。”
“甜。”谢羡眉眼藏不住笑意地转过头看向林甫。见林甫正紧皱眉头神情茫然若失地啃着桃。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按住将林甫的眉心舒展开来,他看着已抬起手顿时感到有点惊慌失措,立刻放下手强行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甫没发觉谢羡异样,见谢羡已吃完了桃。忽然对谢羡咧嘴一笑:“七郎,刚我去店家庖房发现只有一柄剁肉的刀,不过我清洗几次才削的桃皮。”
“你———”
谢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难看,怒瞪了眼林甫。转头便快步去店舍内寻水了。
看谢羡这般林甫忍不住站着树下笑起来,待下一瞬便收敛了笑冷冷地望着桃树,表情平淡冷漠,嘴角没有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