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茅山不久来到旧燕地界，大雪如瀑。

　　此刻已是前往江家第一天的下午。

　　穿林小道积雪有一尺深，车轮难行，辙印也渐渐被新雪覆盖。

　　车厢内三面透风，流香裹着棉被颤簌簌，被子外还披着钱妈用二德子打猎回来剥下的野狼皮缝制的大氅，但仍是不够。

　　她有伤在身，体温比正常人低了许多，再加上她本身也是个体质弱怕冷的。

　　左右两边窗布时不时被风吹起，视线移向窗外，漫天飞絮以及冷然空荡的雪白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茫然之感。

　　接下来再也见不到钱妈和扶柳了，她们在流香的心中早已是亲人的存在，有她们在流香的身边，流香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孤儿，是个无依无靠、卑微的女婢。

　　钱妈是那样的宠爱流香，就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对流香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那样的感情流香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记呢？

　　还有扶柳，虽然她平日里罗里吧嗦的，还爱对流香犯的错叨叨叨个不停，但是她的心是实打实的好，对待流香也是将心比心，不会有什么歪心思给流香使绊子。

　　当然，俞家里除了那个小心眼的俞大人，其他人都还蛮不错的，最起码流香是这么认为的。

　　她挨坐右侧窗边，顺手将飞起的窗布扯下，扭头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抿紧双唇不想再去回想那些好的坏的杂糅一起的过往。

　　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她独自离开的事实。

　　冷风依旧从窗缝子钻进来，顺着袖管进到身体里面，寒噤不断。没办法她只得收回手，裹紧被子继续忍受。

　　她蜷坐着，后背不敢靠上厢壁，但她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背上刺痛的伤口丝丝裂开，流出了一股温热洇湿了内衣，没多久便感觉到后背大片的湿凉。

　　二德子与俞大人身边的小揣都套着蓑衣、头戴斗笠坐于前室，缩猴一样冒着刺骨寒风和凌乱的雪絮赶马车。

　　北风呼啸，林间飒飒。

　　马车缓缓前进，经过一小块高低不平的山包，车轮轧在上面叽里咕噜的打滑，两匹高头大马累的嘘嘘直喘气。

　　突然一匹马脚下趔趄，带着整个车厢颠簸了一下，好在并无大碍。

　　只听得车厢内砰的一个撞头声响起。

　　“流香，你还好吗？”二德子没有掀开棉帘子，而是头贴着车厢问道。

　　流香捂着鼓包的额角强忍着没哭，她吸了吸鼻子，鼻头已然冻得冰凉。

　　对于自己本身就是大累赘这个事实，流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二德子和小揣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若非流香得罪俞大人，也不必累得他们二人大冬天的将流香从北国送去南国，这途中指不定要受多少罪了。

　　为了不再给外面那两个人添麻烦，流香自己添的伤只能自己消瘦，于是嗯道：“没事，你们呢？要不要进来躲躲风雪？”

　　小揣很没眼力见儿，他本想着进去里面暖和暖和也好，刚要转身掀开帘子却一把被二德子按在原处。

　　“你干嘛呀？”小揣烦死了，他太冷了，何况是流香先提起的，又不是他有意冒犯，再说流香又不是大小姐，有必要尊着她敬着她么？

　　二德子跟他摇摇头，紧接着回流香说：“不用了。雪越下越大，咱们得及时赶路，依我之见啊，穿过这个林子咱们得先找家客栈歇一晚，等明日风雪小了再走。”

　　既然他这么说，那流香和小揣自然也没什么异议，毕竟二德子在长途远行这方面是有经验在的。

　　一般俞韦要去哪个地方，二德子都会跟着一同前往。

　　至于二德子一路上为何如此照拂流香，大抵还是看在扶柳的面儿上。

　　好歹扶柳跟流香是一同长大、形同姐妹的关系，只要对流香不差，那么他回得俞家去也好跟扶柳有个交代，谁叫他二德子这辈子非扶柳不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