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半夜江楠才醒来,青禾候在一旁,给江楠端上了一碗热姜汤。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冷,即便盖着厚厚的被褥,江楠依旧冻得手脚冰凉。喝了姜汤,总算觉得缓和了些,想起那人曾说过若有求于他,可写信至京都南街的茗叶茶楼。江楠未披外衣,冰天雪地,一路跑回了吟风阁。沈筠讳被主仆二人的动静吵醒,他就睡在隔壁书房,见江楠着急忙慌地向后院跑去,他有些担心。本想跟上去,可脑中闪过她那绝望空洞的眼神,沈筠讳又打起了退堂鼓,疯疯癫癫地,便随她去罢。
回到吟风阁,江楠坐在床上,裹紧被褥,死死看着手中的猪儿玉佩。她不解,那人为何屡次帮她,非亲非故,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那人也不是神明,江楠摸了会儿自己滑嫩的脸,自嘲‘是了,初到池州那晚,被窝里的黑衣人抱着自己,明显地呼吸沉重,身子僵硬,还知道自己的小名...’此前江楠问过周氏,京都可还有亲眷,周氏十分肯定绝无。江家祖上长居于沧州,江树清是家中独子,唯他一人入朝为官,只在京都有几位交好的邻居友朋。
江楠赌气,拿着那猪儿玉佩在床头磕了几下,委屈落泪“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是念着我这具身子!也是,像我这般自私又愚笨的人,怎配真心对待.......”江楠哭笑不得,从前害韩氏小产,又抢了她的宠爱;舒儿被迫嫁给晏王后惨死,本该去那虎穴狼窝的人是自己;要不是对王鹤年有所偏见,逼媛儿嫁给杨络,也不会误了她一生;还有阿钰,若是没让他从军,就做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既已如此不堪,若能找到阿钰,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江楠擦了泪,起身披上衣服,来到案桌前,提笔写信,仅短短八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折好信封,吩咐青禾赶紧送去驿站,越快越好。此后的几日,江楠每入夜就站在廊前,翘首以盼,青禾不解,只心疼江楠“娘子快些进屋罢,这寒风冻人,您不心疼自己,青禾看着难受...”江楠不听,强催了青禾进屋,仍坐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头顶这四方的天。
第十夜,亥时,江楠总算等到了那人。自失了沈筠讳和老夫人的宠爱,她的吃穿用度被田氏克扣得厉害,江父本就清廉,给江楠的嫁妆也不多,此前搭设粥棚救济他人,还贴进去了不少。数九寒冬,江楠穿着单薄,身上唯一厚实的只有那件银狐毛领织花云锦斗篷。见到宋深竹,江楠本想起身相迎,奈何脚冻得没了知觉,这几日反复折磨自己,时间整好,眼下她烧得厉害。倒下的那刻,看到急步朝她奔来的人,江楠嘴角微微挂着笑意,看来自己总还有些价值。
宋深竹赶紧抱起江楠进了屋,不曾想青禾也在,宋深竹楞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青禾没有出声,从小炉子上拿起药罐,倒了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示意宋深竹给江楠喝下,转身关了门离去。青禾知道,娘子一直在等这人,他要对娘子作何,自己管不着,也不能管,只能为他们死守秘密。初见沈筠讳,青禾也犯了痴,只觉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值得娘子托付终身,可到头来,娘子所受的苦,大都来自他。
将怀中烧得滚烫的人儿轻放在床上,脱去被雪露浸湿的外衣,用锦帕沾了冷水,敷在江楠额上为其退热。江楠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轻羽,微风拂过,一会儿飘到了熔岩炙浆之处,一会儿又落入寒山冰窟之中,难受至极。看着江楠紧闭的牙关,碗中凉了不少的红糖姜茶,宋深竹无奈,只好扶起江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哄着。江楠费力挣了挣眼,这次宋深竹没再用帷帽遮脸,可惜烛光昏暗,江楠看不太清,只觉得他那微粉的薄唇看着像是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桃汁蜜糖,从前总缠着爹爹买,差点还吃坏了牙。
江楠本就打算如此,不满于宋深竹的反应,难不成他对自己,并没有存着那些龌龊心思...可除了这,江楠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能让他动心。宋深竹只以为江楠烧糊涂了,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沈筠讳。提起这沈筠讳他就来气,自己万分心疼地人儿,居然被撵到这破烂的地儿住着。京都动乱,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等事情了结,便辞去首领之位,带着怀中人儿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