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四载春秋过去,这两年江楠都待在清音观中,因常常梦魇又心神焦虑,她患上了气弱之症,身子每况愈下。起初她本想一死了之,可看着为她忙前奔后的青禾,终是不忍心,从记事起这傻丫头便跟着她,等安顿好青禾,再去跟爹,娘,舒儿,媛儿,阿钰团圆...
期间沈筠讳来找过两次,想接她回去,都被江楠拒绝,心死身残,更不愿再来回奔波。这些年,她反复回想了许多事,一幕幕,断断续续,如这深秋寒雨,缠绕不休。此生诸多遗憾,若有来世,她不要爹爹一人前去京都,不想再嫁给沈筠讳,不想让舒儿惨死在晏王府;又听说王鹤年在进京都第一年就考中了贡士,如今已经做到了三品刑部曹侍郎,前途无量。虽然他性子是有些阴鹜,看着也不像是个好人,可对媛儿的心意,实打实的真诚。媛儿那小妮子,总是调皮捣蛋不听管教,每每把白氏气得跳脚,想来,也只有在王鹤年面前,才会勉强乖顺些。
新朝十七年,时隔三年又三月,江楠第二次见到了王鹤年。此时他官仪初显,眼中凌厉之色更甚,江楠只当他要来兴师问罪“王大人,寒舍无好茶招待,您莫见怪。”王鹤年扫了眼屋子,的确,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记得与她初次见面,虽无贵重首饰装扮点缀,但那身锦衣,看着也价值不菲。彼时的江楠高高在上,递来的茶陈苦馊凉,那草编兔子,想必她转手就不知扔去了何处。见王鹤年只站着发愣,江楠笑得无力,事到如今,她懒得去揣测王鹤年的想法,责备也好,嘲讽也罢,她都能坦然受之。
“抱歉——”犹豫良久,江楠也只说出了这两字。她软软斜靠在窗边竹榻上,面如菜色,干黄枯瘦,着实可怜。“你这病,药石难医,唯有看开些...”江楠错愕偏头,木木看着王鹤年“你,不恨我?”站在她的角度想,也并没有错,王鹤年不想责怪。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就算不是江楠,换做别人,她也会傻傻舍身相救,一如当初她冒着挨揍的风险,偷偷接济自己。
某次,他看到江媛一瘸一拐地给自己拿了半只烧鸡来,明明泪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委屈得不行,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还是从玲儿那得知了事情缘由——白氏发现江媛不听劝告,总是偷偷拿吃的给他,屡教不听,还爱顶嘴,白氏生气,便打了她的屁股,整整十下。虽然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疼得龇牙咧嘴,但她依旧满不在乎,还张牙舞爪的要求他快些吃完,连骨头都不能剩,可别让她白白挨了这十巴掌。
王鹤年告知了江钰死在图蒙卫的消息,并承诺一定会找到杀害江媛的幕后之人,还给她留了些银子,说是江媛最喜欢她这个姐姐,定不想看到她在这观中过得清苦。后来听说宁安公主看上了王鹤年,想招他做驸马,可王鹤年一口拒绝,并说自己爱妻江氏早年亡故,自己答应她此生不会再娶,哪怕公主用他的性命作要挟,也不曾动摇。江楠悔恨,当初要不是自己对王鹤年心存偏见,倘若生下了孩子,如今也快三岁了,应该能走能跑,追着她叫‘长姨母’?
此后,王鹤年时常来信,告知她京都发生的动乱,晏王如何,宋家如何等等...有了王鹤年的照顾,江楠又垂垂坚持了两年多,总想等着晏王之乱平息,那时便能彻查舒儿的死因,赵友恒缘何要覆灭江家...好在沈筠讳还有点良心,将她所剩的嫁妆以及之前送她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全送到了清音观来,还有一封无字和离书。江楠不再怨他,两人皆有错,最后,他还愿意给自己留一分尊严,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