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门轻响,恍惚间,江楠好似闻到了那股无比安心的晨露松针味道。感觉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覆在了她的额上,已是初夏,江楠把自己闷在被褥里,小脸被捂得绯红。宋深竹帮她扯开了些,又腾出手给江楠擦了擦脸上的汗,贪恋这冰凉的舒适触感,江楠一把抓住了宋深竹的手,贴在胸口不愿松开。神明果然与常人不同,江楠蹭了蹭宋深竹的手,眉头纾解,那些令人战栗的噩梦,困住她的重重迷雾,终于散开,弯了弯嘴角,渐渐睡得香沉。
看着床上脸白如纸的人儿,宋深竹自责的叹了口气。此前他探过沈筠讳的底,家境还算殷实,不贪美色,又手握实权,想来也是一个重情重义,成熟稳当可托付终身的人。妍儿嫁与他,不求幸福圆满,荣华富贵,至少能过得顺心如意,平安康泰,如今却........早知当初就应带她走,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儿;可若真将她带在身边,自己又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直到天快亮时,宋深竹才抽出手离开。怀中空了,江楠很不满的哼唧起来,似乎又入了梦魇,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猪儿玉佩塞到了江楠手中,那玉佩是北山寒玉所制,触手生凉,与宋深竹的掌温相似,江楠拿着又安分了些。雄鸡鸣叫,宋深竹踏着晨曦,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
再次醒来,江楠盯着手中的猪儿玉佩久久出神,青禾唤她也未曾听见。那猪儿玉佩背面依旧是刻了一个小小的宋,青禾也站在一旁打量着,看着江楠不似昨日那般神情恍惚,青禾由衷地庆幸。江楠从未见过还有玉佩是刻猪儿图样的,那猪儿肥头大耳,圆圆滚滚,难不成一直在暗地里保佑自己的神明,竟是一头猪?江楠魔怔似的摇了摇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玉佩冰冰凉凉,看来定是极好的东西,这姓宋的肯定是个大款无疑。江楠那个悔啊,早知如此.....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木已成舟,虽然不幸,但一想到舒儿,媛儿,阿钰,江楠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将那猪儿玉佩使劲搓了搓,江楠心里嗔怪,要这玉佩有何用,若真是佑我的神明,为何不在那时施救,这样就能保住自己无辜的孩儿。罢了,沈筠讳原就对自己不曾有半点真心,这孩子她无意强求,日后也只能是自己老有所依的工具,缘来缘去,皆是天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江楠叹气,此前自己多次幻想,能与沈筠讳夫妻和睦,相伴到老,从不求海誓山盟,比翼情深,如今看来,终是自己一厢情愿,幸而陷得不深,不然,真再难爬出这泥沼。
午时,老夫人来探望江楠。路上沈母一直在纠结着该如何劝慰江楠,若她和韩氏一样,寻死觅活,不能自拔......真是要了命!哪知见到江楠时,她正靠在床上,手中捧着本佛经正念念有词,眉眼之中虽然透着无限哀楚,但精神尚好。沈母舒了口气,还好她是个懂事的,不然........成了韩氏那般,可有苦头让她吃。
简单教导了几句,江楠点头表示自己能看得开,反倒是沈母说着说着惹自己伤心起来,年过半百还未享受添孙之喜,老泪涟涟。江楠无奈,宽慰起沈母“母亲不必伤怀,郎中说妍儿身子强健,虽然此次受害小产,但未曾伤到根本。好好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够再怀上。只是这段时日,我与姐姐都不便伺候将军,之前选拟的那两位娘子,母亲再掌掌眼,合适的话,挑个吉日,迎娶入府可好?”沈母感佩江楠大度,多少人家正妻能做到如此,即便是自己年轻时,也曾因为纳妾之事与夫君闹了红脸,江楠却能有这般胸怀觉悟!若是筠讳能早些娶了江楠,没有韩氏那小蹄子从中作梗,自己早就抱上孙儿,颐享天年!都怪韩芷兰这小贱人,抄半年佛经真是便宜了她,需得每日在佛前跪拜三个时辰,不得用蒲团,不得饮水吃食,直把膝盖磨起了茧,方才解了心中恨!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做小月子的这些天,江楠每日晨起就开始诵经祈福,直至深夜。她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儿取名为‘知竹’,人生短短一世,知足常乐,强求不得。又做起经幡,折了许多小纸元宝,按照大师所说,超度七日,供奉十日,祈福十日,方可送孩子去往极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初若没向柳昭仪递了那名帖,若没有在受辱后苟且偷生,若没有满怀憧憬嫁给沈筠讳,若跟了那黑衣人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莫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太多孽,需要用这一生来偿还。从前江楠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如今种种,当真是应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余生,便多做些善事,为孩子往生积福,为自己从前犯下的种种赎罪。
等到宋深竹再次来看江楠时,她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饮食起居如常。经此一番,她已褪去当初那份青涩稚嫩,如今真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宋深竹好笑地发现,江楠居然把自己的猪儿玉佩放在桌案上给供奉了起来,心中又爱又疼,他从未修仙证道,却受奉人间烟火...宋深竹不知,此时的江楠,已经视他为今生活着的唯一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