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江府吃了亏,赵友恒老实了许久,转眼,又两月过去。十一月十三,前世忌日,如今已是初六,虽有事前准备,江芙仍有些心悸。那日,赵友恒会如前世一般,在暗室与人密谈么,还有虞崖,她会一路跟着自己,再向赵友恒禀告...这些日子,江芙如坐针毡,若那日,真与前世重合,便要趁此除去虞崖,暗室里矮桌上的书信,也得想法子送到父亲手中,有宋国公府这块后盾,想来赵友恒也不能拿江家怎样。
初七夜里,窗外淅淅沥沥,寒雨夹杂着冷雪,有声无声落在枯木上,瓦檐间。江楠拢紧了身上的杏色毛褂,换了厚绒鞋,仍冻得四肢发麻。合起手中的经书,自个儿从柜中取了件斗篷穿上,青禾更怕冷,江楠便早早让她回榻上睡去。有风起,江楠却不愿关窗,摆好蒲团,跪坐在菩萨像前,右手敲木鱼,左手捻佛钏“...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前世便背得滚瓜烂熟,没想到今生,还得靠它来打发这漫漫孤夜。已有三月未见宋深竹,若不是宋家祖规,媳妇每隔五日需向主母夫人问安,江楠都忘了自己是宋深竹明媒正娶的妻。她自是后悔,也怪她自个儿贪色,稀里糊涂就答应嫁给了宋深竹。前世想嫁给沈筠讳,不也是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么,哪知宋深竹的身段模样,更合她的胃口,事已至此,也只能逆来顺受。木鱼声渐渐杂乱,江楠终是扔了那棍杵,独自叹息,若再有一世,她谁也不嫁,到了适婚年龄,直到庵里出家最好!
锁紧门窗,江楠脱去衣衫鞋袜,一骨碌钻进被窝。幸而宋深竹和方氏都待她极好,这新做的厚实鸭绒被,灌好的汤婆子,成日里烧着的暖炉,样样仔细。前世她没了孩子,沈筠讳那般粗暴,又喝了不少凉药,每到天寒时节,她总是腹痛难忍且恶露不断。不过二十二岁的人儿,倒似半百的老妇,行动迟缓,记忆不清。清音观在半山腰上,气湿瘴重,江楠记得死前那晚,也下着小雨,虽没降雪,却冷得刺骨。轻舒了口气,江楠阖眼,也罢,得亦有失,至少眼下平安康健。父亲已同意王鹤年与媛儿的婚事,但一定要等媛儿及笄,理由是媛儿看着实在娇小,也是想多试探试探。记得上月,偶遇王鹤年带着媛儿上街游玩,见到她,王鹤年立即投来万分幽怨的目光...如今唯一令人忧心的便是舒儿,这段时日,她有事儿没事儿便差人去晏王府打听,偶尔还会亲自上门拜访,就怕某刻分神,便会重蹈覆辙。
这夜,江楠起初睡得香甜,梦中,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中,春风和煦,暖极了。可后来,不知从哪儿钻出一条毛虫,先是爬上了她的脚背,又慢慢游离,再之后爬上了她的胸口,最后到了嘴上。要问她为何不反抗,那毛虫竟像蜘蛛般会吐丝,将她四肢束紧,好在毛虫看着虽丑,却不咬人,江楠也只好由得它去。被毛虫爬过的地方,温软酥痒,江楠狠狠咬牙,暗道多年的佛经白看了,居然会因一条毛虫起了心思,好歹她也算大家闺秀,不可不可,着实荒唐了...
毛虫还在唇上蠕动,她顾不得害怕,张口猛咬...宋深竹起身,捂着嘴,泪花翻腾。本还打算放那物,好险,不然就只能进宫与德顺作伴儿了。没了毛虫骚扰,江楠总算睡得踏实,轻轻抚弄她秀丽乌黑的长发,宋深竹微不可听地叹息“妍儿,我好想你...这次,我恐怕要走很长时间...你再等等我,圣上承诺,待我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便能与你,长长久久,再不分离...”从怀中拿出锦袋,里面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血色暖玉,触手生温,拿来做成镯子或是挂坠,佩在身上都是极好的。可惜时间太紧,不然他可以亲自画稿让工匠做好。屋外哨声轻响,宋深竹再留不得,飞快在那人儿额上一吻...窗门微动,长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