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换一换
时值仲春,雪后云收万里天。
林原起了个大早,趁着家中事务繁忙无人理会的空挡,她要出去逛逛早市。
既来到盛京,哪能不出去亲眼见识一下盛京的繁华呢?
何况昨夜她与原主交换了肉身,一时新鲜,就想跑出去好好散光散光。
于是和女婢怜儿一起换上京城最常见的棉布衣偷偷溜出了家门。
走在寻常巷陌间,怜儿好奇的看着自家小姐,问:“小姐,咱们出门为什么不换上男装?”
“女扮男装很傻的,别人一眼就能看穿,我觉得现在这样就还行,不招摇不别扭。”
怜儿又问:“可是咱们脸上这么脏···一点都不美啊?”
林原出门前特意往脸上抹了好些炭灰,能不脏吗?不过她在长公主府的时候经常这么干,早习惯了,反倒干干净净的出去才是真别扭。
“美顶屁用啊?你不怕有人拦路劫你吗?我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怜儿愣了愣,她家小姐怎么说话这么粗鲁?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是不是要嫁给不认识的人转性了?“是、是,您说的都对”。
煎饼果子炸油糕、烤鸡烤鸭吊炉烧饼、锅盔春卷蒸烧卖、包子油条一样也不少。
“哇——小姐你看!”
看到大街上特色小吃从巷头排到巷尾,一家挨一家的小店儿摆着琳琅满目的物件儿,林原只买了几样早点吃食,一边走一边啃。
想来林原也有两个来月没出家门了。
打从她那个不成事的爹与蓬莱散仙打赌打输了,她爹就将她锁在闺阁,不让她乱跑,就等着吉时到,将她送去蓬莱仙山与玉家儿子成婚。
这是什么渣爹!
她与现在这副身子的原主同名同姓,她娘李奉芸身份尊贵些,原是前朝长公主,后来发生了宫变,李奉芸逃亡途中下嫁给琅琊居士林昌海当老婆,从此过着隐居生活。
没承想她爹林昌海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做赌注输给了玉氏散仙。
林原当然不乐意嫁去蓬莱,于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偷偷潜入炼丹房拿走了她爹炼制的离魂丹,化作魂魄漂游世间。
她离体做魂魄的那些日子,去过异国沙漠,去过江南水乡,还跟着林茂甫一家上京的车队一路来到盛京。
这家的林小姐不想嫁去王府当妾,整天躲在屋子里哭哭啼啼的,林原看着心疼,便现了身和林小姐闲聊,聊着聊着还达成了共识,林原便将离魂丹交给原主,和她互换了身体。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饰品、胭脂啊?你看那个店。”怜儿手指一家卖香粉首饰的小店铺,看得入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林原摸摸腰间瘪瘪的钱袋子,心里犯嘀咕,方才她俩吃了好些东西,哪还有闲钱臭美?“不去,俗!”
怜儿好想知道京城胭脂是不是比许州好些,奈何小姐没兴趣,她很不开心,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跟着林原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路吃吃吃。
刚溜达了一半,怜儿的腿脚又软又酥麻,实在不想走了,“啊,好累啊~,小姐,我们要不要休息休息?”
林原回望怜儿,瞧她叉着腰弓着背哼哧哈赤的喘气,心里话,这小丫头身子骨忒弱,怎么她这女婢才像是个闺中小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蓝,嘴不闲着走路都能累成软脚虾,她还能干嘛?也巧,前边儿卖玉米棒子的小摊儿旁边就是个卖茶的小亭子,刚好歇歇脚。
“去那个茶摊喝口茶吧。”
怜儿顺着林原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略带嫌弃的问:“小姐,为何不去茶楼?”
林原倒不在意小亭子破桌破凳、布棚漏了个大洞,只要能喝口热茶,哪儿还不都一样?好歹比坐土堆上喝一嘴的土强吧?
“你怎么又忘了?我们穿成这样,到了茶楼还不得被赶出来?”
怜儿无语,心想也对。“吼吼,是哦···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二人挤着人堆进得小亭子里落座。
亭外迎面走来两个穿着质朴却气质非凡的公子哥儿,两人个头相当,身形颀伟,长相英俊却各有各的特色,他二人站在人堆里那是格外的吸睛。
其后还跟着三五个随从,腰间各配有颀长的宝剑。主仆几个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寻什么人。
怜儿喝了口热茶,眼睛一直瞄着人群那两位乔装打扮的公子,犯着花痴,小声欢呼道:“小姐,好俊呀!”
林原看看他们,翻了个白眼,“貌若妇人好女,阴盛阳衰。”
“小姐~~,你真是煞风景!”
那个腰挂白玉珠,面容清冷的蓝袍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他朝这边走近了些,一字一句讽刺道:“哼,丑则丑矣,一市井村姑、脏头巴脑,不指望腹有诗书气自华,倒是会烂嚼舌根胡说八道。”
林原一听,抬眼正巧与之对上了视线,她蚌埠住了,是在说我?
哼,我林原虽不是倾国倾城貌,却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你凭什么说我丑?
哼,我林原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算是小家碧玉,身量纤纤,容光焕发,竟说我是村姑?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懂不懂?
呵呵,林家在江南怎么说也是小有名气的商贾世家,家中藏书无数,想必林小姐读的书也不少,哪里市井?哪里胸无点墨?
反观你,身似竹竿,男生女相,我有说错吗?!
林原将空杯盏当的一放,扬着下巴硬碰硬,与赵逢螭怒目相视良久。
“老七,不能这般无礼,人家都听到了~~~”其实赵霓还是蛮喜欢老七生气的,老七一生气,周遭瞬间便有了烟火气儿,亲切。
赵逢螭还林原一个大大的白眼,冷笑道:“听都听到了,还能跟我干一架不成?”
赵霓劝道:“好男不和女斗,不是还要买糖人么?再不快些小福犀又该生气了。”
赵逢螭嗯了声,主仆几人大步匆匆离去。
林原气冲冲的留下茶钱,“怜儿,不喝茶了,我们走!”
“诶??等等我——”。
*
那日接了一道圣旨,林老爷硬生生气晕了过去,家中乱作一团。
林原与娘亲照顾了爹爹一整天,回到自己的房间已入夜。
她背靠门板听四下里没了脚步声,一片寂静,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无力的放声痛哭起来。
懿旨上宣的是册她为王妃,然而今早的圣旨却宣她嫁去王府当小妾。
她连王妃之位都嫌,更何况为人妾室?
原想着将有一日与一位门当户对的良家公子结为连理、生儿育女、共享天伦,如今想来,确是她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明明,她的要求不太高,但就是黄天不成全、天公不作美。
哭累了,踉踉跄跄,来到桌前,‘咚’的一声椅上坐。
铜镜里,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瞧我这眉,瞧我这眼,瞧我这天庭,一派正气存人间,又怎会攀龙附凤、渴望恩宠?
眉轻皱,眼哭红,着实要把镜中瞪,你说你,委屈、伤心有何用?
还不是哭湿了衣裳,红透了的眼睛,满面尽把悲伤透?
苦笑着,泪水横流,如今我已沦为小妾,服与不服当何如?
上得床,抱起被子大叫一场!无力躺,一遍一遍无助的哭!
女子地位不如男,还不是木偶随人摆布?
既然如此,我无可奈何了,嫁就嫁吧,大不了将你的王府搅得天翻地覆!
身累了,心累了,默默躺着睡觉吧。
京城冷,夜也长,屋中泛烛晕,照着那冰冷的嫁衣裳。
棉被裹,桌上宝饰亮光芒,忆故乡,划船游水自由时光。
忙伸手,擦拭泪光,寒气裹柔荑,似是针刺冰灼,呼出暖气,白气消弥。
又是一个不眠夜。
蜷缩着,看看窗,月光莹似雪,树影映床斜,美如画。
也许只有在京城才会有这般的孤独之感。
太静了,静得她心发慌,婚期临近,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着。
若是带着家人逃到海角天涯,她想,除了京城,哪里都是世外桃源吧!
京城是个伤心地,到处都充斥着苦涩的滋味。
林原拿起床边的竹笛,吹了一曲《梅花落》。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笛声止,林原惊愕于吟诵诗句的那道声音。
“谁?是谁在说话?”
‘林原’的魂魄现身,飘渺似云烟。
【不想嫁便不嫁,何苦紧紧的将自己逼入深渊呢?换做是我一定会极力反的抗,要死要活的那种,只要我不愿意,狗皇帝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你太温柔了吧?我是鬼魂,你不怕我?】
林原裹紧被子,摇摇头,眼底尽是悲伤。“别人怕鬼,是害怕死亡,我不怕,若能一死,我倒自由了。”
‘林原’呵呵笑了,【你才是真怕死。别人怕鬼,是怕被鬼捉弄,并不是怕死,只有怕死之人才会将死字挂在嘴边。】
林原似乎被鬼魂看透了,无地自容的钻进被子里。
她还不能死,她若死了,爹爹、娘亲该怎么办?她陷入了纠结之中,万般念头拧成了一股死结,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林原’以为林小姐又哭了,急得焦头烂额,【喂,你在哭吗?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又是叹气、又是大叫、又是大哭,我听了好久,很难受的。】
“你不是鬼魂吗?怎么会怕人哭?”
【好吧,我承认是我吓唬你的,虽然我是魂魄,但我不是鬼魂,我还是可以回到我原来身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