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雅别院
大雨渐渐歇了下来，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雨停了。湿漉漉的凝雨镇，只剩下两个蓑衣人走在路上。一场雨把春日的景观变得更加温柔。夜幕中，能看见酒食肆楼的灯笼摇曳。那是纸糊成的四方小灯，纤细的乌木框子，四有绘制的梅兰竹菊，还各配了小诗一首，明亮又雅致。郇祜已留下标记，表明任务顺利完成。想必，那个醉醺醺的杨哲成还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刚刚的打斗耗费了力气，孟朝雨感觉到有些疲惫，竟微微有些站不稳。旁边的穆寒发现异样，突然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孟朝雨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被一只握住，她那只柔滑而软的小手滑入了他的手心，软绵绵的指腹轻轻捏住了掌心，一股麻麻酥酥的感觉从手上蹿入心底，连带着骨头都有些发酥。温暖带着微微汗渍的大手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住，她的心底一颤，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感到那只大手的力气加大了，她只好抿唇看着握着她的那只修长的手。身旁的人漫不经心道：“还是我牵着你走，以免等会摔倒。”
一语成戳，孟朝雨感动头有些发晕，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寒气让她感觉到不适，头有些晕，竟说道：“好吧，不过，我未来夫君如果找你麻烦的话，我可不负责！”
“哼哼！”穆寒发出一丝“怪异”的轻哼，“少帮主不是想退婚吗？”
斜头一看，孟朝雨感觉到怪怪的，问：“大人，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穆寒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到了孟朝雨的住处，他便看着孟朝雨进了门。孟朝雨并没有和老帮主居住在一处，而是自己单独住了一个小院，听闻，老帮主很是宠爱这个养女，特意为其修建了一处小院，院里的花草都是孟朝雨平日喜欢的，装饰也在简单中而不是奢华。
这小院的名字为“清雅别院”，倾心、清新、清心，倒是别致的名字。明日便是那个赵清来凝安帮的日子吧，穆寒突然站立在别院的门口，痴痴地望了一会儿，耳边想到了她说的那句话——“我未来夫君如果找你麻烦的话，我可不负责！”
一丝苦笑，未来夫君，叫得可真亲切。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破旧的茅草屋上，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几只小鸟在树枝上欢快的鸣唱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安详。
一袭素色广袖罗裙，裙幅褶皱如烟似雾倾斜于地下，衣领袖口都是用金丝绣花缎子滚边，将这种缥缈之气压住几分，显得华美而不是庄重。看向铜镜，孟朝雨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和镜中之人。她被惊住倒非是一改往日打扮，而使自己看起来更漂亮，而是这一身打扮，硬生生把她冷冽生硬的感觉变得柔和，以至于她乍一眼看，都没有认出来是自己。
打开门，在阳光明媚的映衬下，肌肤莹白几乎透明，浑身耀眼的光芒令人莫敢逼视。
今日，赵清要来凝安帮的府上，拜访他凝安帮的老帮主，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作为和赵清有着婚约的未来夫人，孟朝雨得打扮得有点未来赵夫人的样子。可是，她又不想太过华丽，便选了一件素色的衣服。心想：这亲事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呢！
来到府内正堂大厅，欧阳池东早已经等候多时，说：“孟儿，今日赵清要来，你怎么能穿得如此素雅？”
只见孟朝雨坐在椅子上，用手端起桌上的茶，用手浮了浮茶水，说：“爹，自家人见面，太浓墨重彩就生分了！”
欧阳池东把嘴不满地抿成一条线，轻轻叹一口气，道：“你还知道是自己人，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嫁到赵家，是不是给人家添乱。”
“爹，不是要等找到哥哥再说婚事吗？”孟朝雨说着，便听到门口有动静。两人纷纷向门口望去，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欧阳池东赶忙起身，向前迎接。
只见一男子身着蓝色圆领袍服，墨发如缎半披在身后，肤如白脂，薄唇之上鼻子高挺，长眉斜斜飞入鬓，五官雕刻一般分明，那双眼睛满是笑意，让人不禁感到亲切。
他看到迎面而来的欧阳池东，连忙道：“岳父大人，您好！”
一句“岳父大人”让欧阳池东乐开了花，连忙请赵清往大堂正厅走。
这么好看的贵公子，怎么铁了心想要娶一个帮主的养女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好姑娘那么多，天涯何处无芳草呀！孟朝雨想着想着，便听到欧阳池东道，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女婿，一路上奔波劳累，可得在凝安帮多待今日，好生休息！”
温暖的春日，天气正暖，阳光明媚。
赵清只是恭敬地点点头，目光不知不觉移到了孟朝雨身上。
一个“岳父大人”，一个“女婿”，一个一个倒是真的不生分。孟朝雨正出神想着什么，没有看到赵清的目光正移到她身上。
“孟儿！”欧阳池东轻声叫道。
孟朝雨猛地一惊，一脸茫然地看着欧阳池东，欧阳池东的一个眼神，她微微转头把目光移到了赵清身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赶忙把自己的头低下去，似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一次被一个男子那样看着，心里有些不淡定了。
欧阳池东向赵清笑了笑，似乎在缓解这种有些奇怪的氛围。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见到未来夫君，自然是有些害羞的。
而此时的孟朝雨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年少英俊，品性俱佳。这么出色的一个少年，一心只想娶身旁的这个少女为妻，这个少女怎么没有丝毫动容呢？
赵清将目光移开，嘴角竟有些似有似无的微笑。
只听见赵清朝欧阳池东说着：“岳父大人，家父还挂念着您，特意让我来邀您去建安城看看！”
孟朝雨端起茶杯，看着茶叶在杯中漂浮，一时间又有些出神了。
“这么多年没见，有劳令尊挂心了！”欧阳池东笑着说，“可惜，小儿一直没有找到，孟儿和你的婚事就这样被耽搁了，待你和孟儿大喜之日，一定和你爹畅饮！”
孟朝雨把刚刚入口的茶，生硬地吞了进去，涩涩的，感觉到有些难受。
“岳父，一切待凝安帮的事情处理妥当，这门亲事，并不着急。”赵清说着，便看向孟朝雨，眼里竟有着说不出的笑意。
自打他跟随父亲赵辅来到凝雨镇，在凝安帮遇到孟朝雨时，便已经一见倾心，那个时候，他们都只要十来岁，她还在院子里和人踢着毽子，一个侧影，让他久久不能忘却。以为，他们只是像所有的相遇和分开一样，没想到父亲收她为义女，还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命运总是眷顾着某些人，虽然因为欧阳彬蔚的失踪而耽误了亲事，可是只要是她，等一等又如何呢？
可惜啊，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一个等着娶亲，一个打算退婚。
一个计划着未来，一个计划着离开。
一个为保护她而努力，一个为伤害他而迟疑。
世间万般的感情莫不是如此，你以为和那个人有着未来，而那个你以为的未来的人正想着怎么离开你的生活。
赵清思念着孟朝雨。
思念到极致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为了寻找她，他搬进了鸟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过的风。每每看到早上刚歇的雨，就会想到她，朝雨，朝雨，如何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呢。
岁月不等人，有些重要的人一辈子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有些“下次见”竟然会间隔数十年，原来，他是如此地想念她。
“真是懂事！”欧阳池东笑着，继而转头对孟朝雨说，“孟儿，你们俩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多话要讲吧，我呀，正想着帮内的其它事情还有些没处理完，要不你们好好聊聊。”
“爹！”孟朝雨嘟了嘟嘴，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我还不如去凝江码头呢！
“女婿，让孟儿陪你好好看看！”欧阳池东说完，便离开了正堂大厅。
“赵清，数十年未见，你越加英姿飒爽！”孟朝雨说着
“朝雨，数十年未见，你越加楚楚动人！”赵清说着，便露出了笑意。
一句寒暄，终于让孟朝雨找到了“出口”，要是一直这样坐着，该有多么别扭啊！
接着，孟朝雨便起身道，“如果不介意，我邀你去我的小院看看。”
“不胜荣幸！”赵清点点头，与孟朝雨一起并肩走着。
一进入清雅别院，一股子暖湿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和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小半亩的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花圃被打理的极好，院子里的一角架起了一个凉棚，已有枝蔓在慢慢生长，想到夏天，必定是一个纳凉的好去处。
桃花已经过了花期，嫩绿的枝叶正在积蓄力量，等待来年再一展枝头。
走过一段鹅卵石的路，便可以看到一处池塘，池塘虽不大，但池塘中种了不少荷花，池面上漂浮的荷叶已依稀可以想到夏日莲花盛开的情形。
院中花木扶疏，掩映着户牗，走廊蜿蜒，亭阁错落，偶尔能从漏花的墙壁观察到里院的美景，不时传来枝头的喧闹鸟叫，越发衬得这个小院的幽静，颇有种“蝉噪林逾静”之感。
孟朝雨不喜热闹，喜欢清静，弹得一手好琵琶，而且武艺高强，善于管理事务，这样的女子，丝毫不逊色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熟悉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眉眼如画，清艳无伦。
“听闻你不久便要调职前往京师？”孟朝雨边走边问。
“是的，不过，你若不想嫁到京师，我可以申请不调职，留在建安。”语言诚恳，让孟朝雨无法淡然。一个男子怎么可以把功名利禄置之脑后，仅仅因为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嫁到京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
赵清的声音低低的，极有磁性，略微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不紧不慢的话语，带着一个“夫君”的气势，犹如潮水一般漫了上来，不疾不徐地将人包围到密不透风，丝毫无处可以躲避。但这样一句“软软的”话竟然隐隐透着一丝魅惑，若有若无的撩动心弦，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京师更有于你的发展，你去自然是很好的。”孟朝雨折了一根树枝，似乎遇到难题了，如果面前的这个人蛮横无理、品行不端，她还有可以退婚的理由，可是这样一个谦谦君子，让人如何舍得伤害。“可我现在是凝安帮的少帮主，哥哥一日没有找回，我便一日不能离开凝安帮。”孟朝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能拖一天就一天吧。
赵清微微一愣，再想到她当时准备“退婚”的举动，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阴霾。他道：“这么多年的寻找，我点怀疑你哥哥是不是故意‘逃走’的。”
脚步一停，听到这道疏疏淡淡的声音，温和却没有暖意，孟朝雨道：“不管怎么样，帮内必须有人管理。”
赵清似乎感觉到刚刚的话有些失了分寸，急忙待着歉意地说：“自然，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纳妾，只会娶你一人。”
她的眼睛如一泓湖水花枝树影倒映其中，明明暗暗荡起涟漪。
路边是葱茏的花木，影影绰绰在蓝色袍服上投下一团团暗影。
小步前走，孟朝雨轻抿嘴唇，大脑顿时和浆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