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新二十三年,初春。
正是渊国的团圆日,暖烘烘的太阳祝愿着人们新年的美好光景。
南城街的巷尾,谢府内,正值嫡长女的及笄礼。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酒席来客,本应门庭若市的生辰宴,却只有零星几个丫鬟端着菜碟上桌,前厅坐着的人都伴着几分忧愁。
原来是谢府在前些日子接到传谕:谢府的当家之主离世了。皇帝对此也表示惋惜,在着手抚恤金事宜。
偌大的谢府因为这轻飘飘几个字,犹如天塌。
待最后一道菜上齐,陈兰张罗着大家,“来吃饭啊,怎么都愣着。”
一边说一边朝谢朝依比了个眼神,“今天可是小依的生辰都高兴一点。”
谢朝依心神领会接着阿娘的话说:“是啊,各位叔叔伯伯不吃岂不是拂了我的面子。”少女脸上还伴着甜美的笑容。
话落,最年长的谢大伯拿起筷子夹菜,众人才跟着开始夹菜。
谢大伯特地端了壶茶,给茶杯装满,抬起向谢朝依,“朝依,你及笄礼大伯没有给你大办实在抱歉,来,现在大伯以茶代酒祝贺你。”
谢朝依也端了盏茶向大伯举杯。其实她的及笄礼与大伯根本没有关系。
大伯却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大概是不想让她和母亲承担这么多……
谢家官职最高的是尚书谢志忠,也正是谢朝依的父亲,但谢志忠为官清廉也没为家中留下钱财。
如今没了朝廷的俸禄,偌大的谢府断了经济来源,岌岌可危。
讲真的,谢朝依在见到父亲尸体前是不信圣上手谕的,去年谢志忠被派去南方,打着务工的旗号,可究竟是去干什么,无从知晓。
宴后,正是未时,阳光正好。谢朝依走进书房,她想从父亲办公的地方找出蛛丝马迹。
翻找了一册册书籍,没有半点异常,难道是她想多了?
谢朝依又在书房绕了一圈。
余光不经意一瞥,最下排的账本好像还没有翻过……
她取出去年的账细细核对起来。
渊国民风开化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谢朝依是谢志忠的独苗,谢志忠显然是往科举方向培养她的,会算账也不稀奇。
前面的账都没有什么纰漏,但是,这里三七的价怎么多了几文?
所有三七的单价都被抬高了,若是前年的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偏偏是去年的,是父亲南下的那年。
这绝对有问题,再者说,这是去年告老还乡的老管家记下的账,而她记得清楚,老管家是南方人……
看来必须得去一趟南方了,留在这里估计查不到什么,父亲把一切掩盖的很好呢……
……
同在南城街的巷尾,与邻里相比略显破旧的许府,光是在外看着都有些冷清。
旁有路过的大婶和街边的摊贩闲聊,“害呀,这好好的许府怎么说垮就垮了嘞。”
“婶,这你几天没出门,不知道,许府的新姑爷在朝廷得罪了大人物,可不得降罪下来。”
“这降罪怎么还降到许府里头了。”
“这可不赔了一大笔,连铺子都卖了几十间,我听这被开出来的丫鬟说还背了比债呢。”
“前些年闹饥荒还是许府他家给的粮,现在可不是叫我们愁死。”
饥荒时候粮食可是比金子还贵的东西,百姓们心中自然不希望这样这样好的人家遭了祸事。
在小贩接着想回话的时候,由远及近传来男人的骂声。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拽着灰头土脸同样瘦的皮包骨的女孩来这。
男人见了摊贩和大婶连忙止住了骂声。
“大人,我这女儿才没几岁就生病哑了嗓子,我一个人拉扯大多不容易,这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
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竟哭了起来,哭时还不忘暗暗狠掐身后的女孩,女孩痛的眼泪出来了,但是一句哭喊都没有。
小贩有些不忍,往男的兜里塞了些几文钱,说是给孩子治病要紧。大婶又一连拿了几个鸡蛋放进女孩衣服里。
道完谢之后男人又拖着女孩往别处去。别扭的是,女孩一直都是被拽着走的。
隔着一面高墙的许府,厢房里,许家的小少爷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大夫在床边给他把脉,脉象微弱,几不可闻,屋子里的人都屏息凝神看着。
良久大夫终于松开手,“脉象太弱又是突发性的症状,我先开个缓解的方子。”
一旁的许夫人可坐不住了。
“大夫你来前可是信誓旦旦说一定能根治的。”
“许夫人,我行医多年从没见过这病,您还是另请高人吧。”
这时小少爷醒了,许夫人担忧上前。
“谦佑,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着母亲担忧的目光,许谦佑想说些什么让她安心,话刚出口就剧烈的咳了起来,等拿开手帕一看,帕子上已经染了大块血印。
夫人看到这一幕眉头皱的更紧了,叫丫鬟端水和面盆。
渊国有这样的习俗说血是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了要用清水洗过几遍算洗净邪祟,阎王也就不会再为难。
等洗完脸许谦佑的气色好了许多,夫人看着许谦佑的状态突然想起在八仙山认识的老方丈,她还在八仙庙请人问过一卦。
曾听闻老方丈通天文,识地理,无所不知,既然谦佑的病怎么都查不出源头或许可以去八仙庙问问这方丈。
如今想着谦佑正是发病的时候,不宜长途跋涉,还是自己收拾了往八仙山赶。
许谦佑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撑着身子站起来,外头太阳大,看着很暖和,他想出去走走,院里的嬷嬷怎么也没拦得住。
街边摊贩摆着好些新奇物件,许谦佑自生病后就没再出过府,今日倒是难得一次。
许谦佑看着这街头卖画的落魄书生,他想买这画,不是怜悯书生,这画画的确实很好,可惜出门没带银子。
街上莫名纷攘,就在许谦佑愣神这会功夫,一个女孩差点撞在他身上,后面还有男人一边追赶一边叫着什么听不太清。
那个女孩矮他一个头穿的破破烂烂,脸也瘦,瘦的脱相,眼睛却很大很亮。
行窃?还是离家出走?这娃娃看着也太瘦了,不知道家里怎么养的。
许谦佑抓住她手没让她再跑,女孩本就体力不支根本甩不开他。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赶过来了,看许谦佑穿着不凡掩面对着他哭说:“公子,我这可怜的女娃生下来就没了娘,还是个傻的,听信了外人说道,竟要抛了她爹啊。”
许谦佑听着有些动摇,男人把女孩拢过来又说:“我辛苦把她拉扯到大,到现在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男人作势要跪,许谦佑赶忙把人扶住,看着女孩这样实在心软,“我现下身上也没带钱,不然我带你们回府上吃点东西吧。”
“不了不了,还是多谢公子帮我找回闺女。”
给吃的有什么用没钱我怎么去逍遥快活。这么想着男人又把女孩拽走。
女孩似乎极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又被推拽着远去。
许谦佑看着女孩走时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他彼时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