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梵经阁里。
敬霜正在抄写百寿谱。
案桌上,笔墨混乱,那纸上的字体写得十分潦草。
她打着哈欠两手高举伸起懒腰,满眼的困倦,拿着笔沾了沾墨又继续对着厚厚的书籍抄写,还剩最后几行就完成了。
到了下午申时,上官卿卿的贴身婢女知雨来到梵经阁,她阅了一遍百寿谱后便把它收走了。
知雨转身出阁门时还不忘吐槽了一番她写的字,说什么欠缺规整,字不如人,这人长得倒是比字俏生的多,还说这要是做礼送去给老夫人指定会挨批的。
敬霜心想,这写完了送不送就是三公主的事儿了,自个儿可就不管的了,虽然字丑是丑了点,可一个字儿没写错呀,每一笔也都落在了该落的住置上。
她撇撇嘴,目送知雨出去,松了松双手的腕处,又准备干别的活儿了。
那天春兰送她返回梵经阁时,被站在远处回廊的玄湛看到了,今日,知雨这一趟来回也被他瞧见了。
宫殿别角的一处,玄湛颀长的身影在黑色蟒袍的披盖下显得魁梧凛凛,他眉目微滞,往后挥了挥蟒袍冷然的转过身来。
他心思揣度,这长乐阁的奴婢来东宫梵经阁做甚?而这东宫的奴才也什么时候有这般自由来去的寻交集了?
“去梵经阁。”
玄湛说着,步子已经迈开了,身后的金远和小顺子只好跟上。
他踏进了梵经阁的门槛,微微侧目对金远和小顺子吩咐道:“你们在门口候着。”
他们俩人应声后各自站到了门边静静候着。
阁内,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前,敬霜正推来爬梯,将每日各大书监府院里借走的书籍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左手箍抱起一叠厚厚的书籍,转身就往扶梯上爬去,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要搜寻到架子上与书本标记一样的号,然后将它们归类放回。
此时,玄湛脚步轻盈,步入梵经阁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他抬头打量着一本本被排放的整齐有序的书籍,他伸出手,用指尖划了一下书架的木质边缘,很快的又收回手到眼前,他摩挲着指尖,感受到几乎没有什么灰尘后才将手交放回背后。
他那姿态作派尤像二十一世纪机关单位的某些领导,去到某些地方示察一样。
而敬霜并没察觉到玄湛进来了梵经阁,她还只是一味的忙活,太边上的已然是放不到了,但是又不想重新下去推梯子移个位,所以只好踮着脚往扶梯的边上挪蹭过去。
拿着书籍的手伸的老长,不行,还放不到。她又移了一些,也还是不行,于是又碎碎的往梯子更边的边缘再移一点,可是岂料,脚底一滑,就踩空了。
就在她以为要摔个四脚朝天时,那一双似曾相识过的坚实有力的大手以及温暖厚实的胸膛又出现了。
她根本没想过的是,又栽倒在了玄湛的眼皮子底下,怀抱之中。
倾刻间,两人的眼波微漾相望无言。
敬霜紧贴着玄湛的胸口处,脸上乍红一圈。静下时,清楚的能听到他正在变得急促的心跳声。
她将眸子快快往一边低垂,羞的避过眼去。玄湛感到陡然失措,他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无预兆的又一撒手,她又摔了个狗啃泥。
“唉哟喂。”
敬霜疼得细声哀叫,她揉着屁股慢慢的起身,还在不经意的余光间瞥见了玄湛气宇不凡的嘴脸,但很快,那张嘴脸变得不悦。
她慌忙的朝玄湛行礼,将身子俯得很低,声音有些打颤,“奴才…参见帝君,不知帝君来此,奴才失迎了…还…还请帝君恕罪。”
玄湛敛低眸光,一改以往冷漠的语气,但也只是稍有些平静的说:“平身吧。”
她慢慢平身,十分羞涩的抬眸看他。
而后,两个人的目光再次对上。
她的眸光清澈,一双大眼睛上扑眨扑眨着幽长的睫毛,她撅起嘴,有些委屈不是的样子。
玄湛第一次正式直面上这个俊美的“太监”,他显然有些杵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上“他”了,有好一会儿了,他才下意识的快快将目光移开。
敬霜这才轻声慎问:“帝君……您来梵经阁是有什么事吗?”
玄湛睨了她一一眼,嘴上依旧没饶过,“没有事我不能来吗?这宫里的任何地方我当是来去自如,倒是你一个奴才,因祸得福换了个轻松的差事可忘了规矩。”
她眉头一皱,相当汗颜——因祸得福?这祸怕不是你亲自操持的。忘了规矩?又有哪门子的规矩呀?这书也整整齐齐分类好了,书架上的尘也擦了,尤其是地板,拖的都能照人。她郁闷的要死,心里犯杵着怕不是这寡王又要找茬儿。
玄湛浅浅的呼吸着,合了半秒的眼睛又睁开,缓缓的道:“你还是太闲了。”
敬霜不禁倒吸凉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玄湛像个彻头彻尾没人性的职场资本剥削家,只要不到最后没累死的都还算闲,真怕他下一秒就下令赏赐个几鞭子。
唉!!
她深叹气。
片刻过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玄湛并没有什么责备的举动,他动的完全是口茬子。虽然是比平时有些反常到引起怀疑,但她也没有多想,紧接着,玄湛挥了挥袖子,转身大摇大摆的在梵经阁晃悠,他背着手,如同大领导般绕着书架巡视了好几圈才离开。
翌日。
上官卿卿来到东宫,婢女春兰和知雨也一同随她前来。
庆和殿内,小顺子从外头走进,他向堂座上的玄湛禀说:“帝君,长乐阁的三公主觐见。”
玄湛抬眸,不假思索的“嗯”了一声,“迎见。”
小顺子转身走去通报,将上官卿卿引领进来。
玄湛离开了堂座往殿内的茶间走去,他亲自上手洗茶泡茶,一系列操作比那宫婢和太监都熟络在行。
上官卿卿被领至到了茶间,她微微半蹲下来行了尊礼,眉目含笑的开口:“参见帝君。”
玄湛抬头,露出一丝礼貌的笑容,挥挥袖袍道:“坐。”
上官卿卿方似娇羞的溺笑着叫了他一声“玄湛哥哥”,然后,拖着一身雾紫的云纱缎锦,身姿曼曼的便入坐到他对面。
玄湛一边捣鼓着泡茶一边疑惑的问她:“小丫头,今日怎么来我东宫?”
上官卿卿轻叹:“唉呀,这长乐阁多大点儿地方呀,整日待着也属实无聊失趣。”
玄湛打趣她:“不是还有南苑吗,难道在南苑放的风筝飞太高了不够地跑?”
上官卿卿抬手抵在唇下,抿笑着说:“我这几日不喜风筝了,就在阁里生闷,也找不着乐子,前两天阿母生辰我出宫去探她,送了一本百寿谱,她可高兴,说起你,阿母也一脸高兴,她说你送了一盒用鲛人油炼出来的香膏同好些珠宝过去,让我回宫后就来谢谢你。”
玄湛嘴角微微向上,他抽笑着,将泡好的茶倒出一杯,像是看穿什么似的,扯开了说道:“谢我?卿卿啊,你来谢我怕不是主要的吧?像往年我在迦蓝寺时也会给姑母送礼,可那些时候,都不曾见你上寺里道谢过。”
上官卿卿被玄湛无心调侃了一番,她头一低,嘴巴撅的老高,显得气哄哄了,干脆坦白了说:“算了算了,我今日来不止为阿母道谢,的确是还有一事予你相要。”
“何事?”玄湛抬眸看她。
“想从你这儿东宫要个人。”
玄湛微蹙眉头,“谁?”
上官卿卿吟吟笑着,“梵经阁的小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