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一辈子需要背负的痛，又岂是三言两语小儿女情思就能化解的。

　　余夕朵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告白很动听，但我还是想说——我们分开吧。”

　　她领着付司南上天台前，原本有满腔戾气想发泄的。可付司南刚才那番话，却奇迹般抹平了她心头的暴戾。

　　她恨付连城害她家破人亡，却无法去迁怒一个能为她放下满身傲骨与尊严的付司南。

　　古语有云，父债子偿。

　　可父与子之间，明明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若她要迁怒，岂不是也要把朵朵算在其中。朵朵身上流着付家的血，也流着余家的血，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唯一能变的，只有心。

　　她永远不可能像某些母亲一样，因为孩子父系的过错，而去苛责虐待孩子。

　　“如果一定要这样，我想听听你的原因。”在听见她的回答那一刻，付司南出奇的冷静。他觉得自己够了解余夕朵了，但似乎又还不够，比如说现在，他完全看不懂，余夕朵眼中的憾然与孤寂。

　　“太晚了……”余夕朵咽了咽嗓子，付连城的事，无论从何说起，大抵都是一句“晚了”作为结局。

　　“小余！”远处一道焦急的声音插进两人之间，“快下来，朵朵出现排异反应了。”

　　这夜里的风，似乎更烈了。余夕朵下意识朝着安森的方向奔去，寒风刮得她眼珠疼，泪将将滑到眼角，又被她憋了回去。

　　三个多小时的抢救，一番兵荒马乱，皮特医生红着眼睛宣告朵朵的情况稳定下来时，余夕朵顺着光滑的壁砖，险些直接跌到地上。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不管谁劝，余夕朵都不肯离开半步，一直在外守着。

　　她守着朵朵，付司南守着她。

　　中途又经过几次红色警报，那是余夕朵这辈子最难捱的七十二小时。

　　终于，朵朵脱离了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

　　窗外还在下雨，室内却已经见了彩虹。朵朵是中午醒来的，细细软软的叫“妈咪”，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咪。

　　余夕朵的眼泪差点又被她喊出来，心肝宝贝儿的哄着，直到朵朵再次睡过去，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洗了个澡换身衣裳，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就匆匆往医院赶，隔着一道病房门，能清楚听见孩子的笑声。

　　透过门上的玻璃片，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正张牙舞爪的讲故事，眉间的冷厉尽数化为爱怜。

　　余夕朵在门前怔愣了片刻，转身到长椅坐下。

　　朵朵早慧，除了很小的时候问过她关于爸爸的事，见她神色不妙，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过了。

　　直到付司南出现，朵朵起先言语里总是嫌弃付司南到不行，其实早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把对父爱的依恋表现得淋漓尽致。

　　无疑，朵朵是喜欢付司南这个父亲的，也十分享受家庭温暖。

　　可现在她要和付司南分开了，朵朵能接受吗？

　　得到又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过残忍。

　　余夕朵脑子里乱糟糟的，对着光鉴照人的壁砖假模假式的扯起嘴角，直到眉心那抹忧虑隐匿无踪迹，才提着保温桶推门进去。

　　付司南正拿着个粉蓝杯子喂朵朵喝水，嘴里不忘小声叮嘱，“烫不烫？慢点儿，别呛着。”典型的二十四孝老爸。

　　余夕朵刻意错开付司南的视线，顺手把保温桶放在柜子上，替朵朵理了理散乱的刘海，“宝贝儿今天感觉怎么样？妈咪给你熬了汤，要不要喝？”

　　朵朵噘着嘴撒娇，可怜巴巴的，“还是疼，妈咪我不想喝汤，我好久没吃炸鸡腿了……”

　　余夕朵见她精神还不错，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小家伙，明知道不可能还故意提，有什么阴谋？”别说这是术后，朵朵只是吃一些简单清淡的食物。就算放在平常，余夕朵也不很少允许她去吃快餐食品。

　　朵朵的“小计谋”被直接拆穿，哀嚎一声，面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而是捉住余夕朵的手晃悠，“那你答不答应嘛！”

　　“你先说。”余夕朵以前吃过这小人精的亏，并不敢轻易许诺。特别是术后这个关键时期，她就算再心疼朵朵，也不敢纵着朵朵瞎胡闹。

　　“唔……妈咪，你好严格啊。好吧，我其实不想吃炸鸡腿，我想吃的是张嫂做的滑蛋牛肉。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这病房里白晃晃冷冰冰的，到处都是仪器，我躺在这里，感觉自己特别像电影里那些要被解剖的小动物！”

　　余夕朵闻言，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嘴馋是假，想离开医院才是真。

　　朵朵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没少往医院折腾，会反感医院也是常事，毕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余夕朵心软得一塌糊涂，低头温声哄道，“你才做完手术，皮特医生说你还得在医院多观察一段时间。你乖乖的，张嫂不在A国，妈咪会陪着你，给你做好吃的。”

　　余夕朵闭口不提“回家”两个字。

　　付司南眸色暗了一瞬，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想明白余夕朵为什么会突然对他提出分手，明明之前两人连结婚都提上日程了。他曾试着问余夕朵原因，但余夕朵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咬定分手。

　　今天他故意引导朵朵再次试探余夕朵的态度，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

　　这个女人……付司南看着余夕朵的后脑勺，觉得牙根痒痒，单手虚握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低声道，“我咨询过医生，只要条件允许，朵朵可以回家休养。陌市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精密的仪器，皮特医生也答应随行治疗，飞机也随时候着。”

　　面面俱到，只差余夕朵一个点头。

　　朵朵双眼亮晶晶的，写满期待。

　　余夕朵算是明白了，付司南这是赶鸭子上架。故意当着朵朵的面说出来，打定主意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这个不要脸的，连亲生女儿都利用！

　　余夕朵毫无温度的笑了一下，“你急着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