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巧巧被送进手术室时，医生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莫跃飞站在边上，望着亮起的手术灯，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没想要把她推倒。

　　哪怕他不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庄母忽然过来，响亮的一耳光甩在了莫跃飞的脸上，他的头歪向了一侧。

　　医院，整个走廊，在那一瞬间，都是那清脆一耳光的回音。

　　庄母扇下去的力道不小，莫跃飞的脸立刻就红肿了。

　　他没有还手，也没有争辩，只是静静地听庄母指着自己怒喝：“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从今往后，巧巧跟你莫跃飞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莫老太跟莫冷殇当时也在旁边，但面对庄母的斥责，母子俩也没有反驳。

　　庄巧巧浑身是血的一幕还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

　　“你们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们。”庄母压抑着愤怒，对莫家人冷声下了驱逐令。

　　莫跃飞没有动，声音有些沙：“等手术结束了，我再走。”

　　庄母对莫跃飞这个人，心里也是恨着的。

　　自己的孩子在情路上的不幸遭遇，都与他有关。

　　任由哪个做母亲的都没有办法从容面对他。

　　她见莫跃飞不走，抛下一句‘随你的便’，转身走到手术室门口。

　　……

　　走廊上，庄家人没有走，莫家这边，许慧凝是跟莫冷殇坐一辆车来的，她身上也有一些血迹。

　　刚才在车上，她坐在后面帮庄母一起照顾庄巧巧。

　　莫冷殇卡其色的裤子沾了泥血，黑色上衣也被染成暗红色。

　　刚才庄母惊慌失措，也是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

　　瞧见许慧凝有些苍白的脸，他拉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没关系的。”许慧凝摇头，回握着他的手，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这会儿你走开，这边没了照应。”

　　莫辰韦很快也到了。

　　莫老太太焦急地询问了庄巧巧的情况。

　　这是二儿子唯一的骨血，要是再出点什么事，莫老太太觉得，自己去了下面都没法交代。

　　没一会儿，护士从手术室出来：“病人准备做引产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庄母眼前一暗。

　　莫老太也好不到哪儿去，再怎么说，庄巧巧肚子里，那都是他们莫家的孩子！

　　至于引产，又跟做人流不一样。

　　庄巧巧已经怀孕差不多四个月，胎盘已经形成了。

　　娩出时需要充分扩张子宫颈，就跟真正的生产情况差不多，这对孕妇来说，是活生生的受罪。

　　还有一点，引产手术时极容易损伤子宫壁，并发症较多，有的人甚至引产后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

　　晚上差不多八点，引产手术结束，庄巧巧被推出手术室，人已经昏迷过去。

　　庄母跟莫老太太都去了病房，询问医生，庄巧巧的具体情况。

　　莫跃飞盯着病房位置，可能长时间没说话。

　　他的嗓眼有点沙哑：“你们先回去。”

　　……

　　病房里，听到医生讲述庄巧巧的情况，作为一名孕妇，许慧凝不忍再听下去，转身出了病房。

　　庄巧巧子宫壁本来就比较薄，再一引产一刮宫，以后再怀孕的几率小至甚小。

　　许慧凝深吸了口气，在走廊上走了几步，看到了还没离开的莫跃飞。

　　现如今，看到他们如此，再也没有太多感想。

　　许慧凝觉得口干，想去自动贩卖机买水。

　　经过莫跃飞的身边时，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她怎么样了？”

　　“你刚才不是都听到看到了吗？”

　　莫跃飞抬眼，深深地看着许慧凝。

　　听出了她说话口吻的冷淡，喉头一动，却没作声。

　　“如果你不再爱她，为什么不断得干脆点？她现在，以后也许都不能再做妈妈了。”

　　许慧凝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无法苟同他的做法，既然当初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对待？

　　医生说，孩子已经成型，是个男孩。

　　她不敢相信，当那个小小的孩子闭着眼从孕妇体内出来的画面。

　　莫跃飞盯着许慧凝略显激动的样子，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不用操心。”

　　“……”

　　许慧凝听出他的潜台词，嫌她多管闲事。

　　她没再去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侧一越而过，拐了个弯离开。

　　莫跃飞怔怔地站着，片刻后，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两手抄在裤兜里、神色淡淡的莫冷殇。

　　他扯了下嘴角，不知道在哪儿看了多久。

　　……

　　许慧凝买了一罐咖啡，打开拉环时又想到自己怀了孕，不敢乱喝这类饮品。

　　再回去病房，莫跃飞已经走了。

　　病房里，莫冷殇在，莫老太太跟莫辰韦先回家去了。

　　“你们回去吧。”庄母再次下了逐客令。

　　莫冷殇没有直接带许慧凝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餐厅吃饭。

　　晚上那么一折腾，都没有进食。

　　但可能因为庄巧巧的事，许慧凝胃口不是很好。

　　……

　　当庄巧巧躺在手术台上，听到医生说孩子保不住时，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到后来居然想笑，但最后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当孩子一点点从她身体里剥落，她除了疼痛，只剩下莫名的痛快跟解脱。

　　“哪怕……我不爱你，过去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不爱吗？”

　　“你确定要生下我这种人的孩子吗？在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你确定会幸福吗？”

　　他是不爱她，真的一点都不爱。

　　可是她，哪怕是夹杂着恨，也依旧爱他，宁愿跟他互相折磨一辈子。

　　……

　　庄巧巧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

　　黑漆漆的房间，点了一盏台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平平的，没有一丁点的凸起。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一场噩梦。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身体的痛楚，失声哭了起来。

　　病房的门开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了进来的莫跃飞。

　　她的神情变得狰狞，拿起床边的东西砸过去。

　　莫跃飞没有躲闪，硬生生地受了那么一下。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庄巧巧把一样一样的东西砸在地上。

　　莫跃飞站在床尾，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精神失控的女人。

　　良久，他才语气平静地开口：“发泄够了吗？”

　　“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庄巧巧的声音扯得很高。

　　“这样不是很好？”莫跃飞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看着她：“以后，你的生活不会再被它拖累。”

　　庄巧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睁大眼回望着他冷血的模样。

　　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眉目清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听到他开口：“我说过，留着这个孩子，它这一生注定不会幸福。”

　　“我不会原谅你的！”庄巧巧的泪水滑过脸颊。

　　莫跃飞：“那就恨着吧，至于你威胁我的，想说你说吧，说出来，也许还会给我一个扳回她的机会。”

　　他说这句话，算是以毒攻毒。

　　果然，庄巧巧听了，咬着牙道：“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说的，你想要跟她重新在一起，我偏偏不会如你的意，我要看你后悔终生的样子！”

　　莫跃飞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他仰头望着夜空，觉得双眼酸涩难挡。

　　他抬起左手，看到自己手掌心那条婚姻线，硬生生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以前他当做笑话听听，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事，真的是命。

　　*

　　第二天，许慧凝晚上有点失眠，所以起得有些晚。

　　醒过来时摸了摸床边位置，空了。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时钟，上午九点半多一点。

　　莫冷殇上班去了，但他起床时自己居然没有发现，睡得真死。

　　她睁眼盯着天花板，等整个人清醒过来，才起身下床。

　　李婶今天回了儿子家，早餐是许慧凝自己做的。

　　刚上桌，座机电话响了，她过去接。

　　是莫老太太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庄巧巧已经醒了，但一大早就吵着要回爱尔兰，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医生建议庄母给庄巧巧请一个心理医生开导。

　　许慧凝若有所思地在桌边坐下，其实上一次在御福楼时，她就隐隐感觉到，庄巧巧的不正常。

　　……

　　许慧凝没再去医院看望庄巧巧，她觉得，自己一去，恐怕还会刺激到庄巧巧。

　　只是从莫老太太那里得知一些她的情况，因为引产相当于坐月子。

　　庄母出国的日子被推迟到一个月后。

　　一波未过一波又起。

　　许慧凝怎么也没想到，过了几天，新发行的壹周周刊上，她再次成为了主角！

　　如果说上一期壹周周刊含沙射影的报道只是小试牛刀，那么这一次，绝对是把她黑得不留余地。

　　许慧凝翻看到那写了洋洋洒洒整整五页纸的报道，没有涉及莫家跟汪家的字眼，但把她在国外的生活写的乱七八糟。

　　报道里还提及了她在D市的老家，就连外婆一家也上了新闻。

　　最让许慧凝无法忍受的是，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外婆在医院草坪晒太阳的照片，字里行间，指责老人家教女无方，从小灌输给孩子贪慕虚荣的思想。

　　女儿未婚生下孩子，原以为能嫁入红门，却惨遭玩弄后抛弃。

　　孙女完全继承了其母的本质，成功跻身A城高干名门。

　　甚至还说，老人家在孙女嫁人后，住进了豪宅，在医院，住的也是最好的vip单人病房。

　　报道还曝光了许慧凝以前工作时的证件照，旁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截图，背景是c市某酒店，两厢形成对比。

　　笔者还极具诱导性地指出，她跟之前曝光的某小提琴家那位跟姐夫偷情生子、逼死堂姐的私生女长得极其相似。

　　而在报纸最后一部分，更过分的是，还把许慧凝交往密切的朋友都做了简单报道。

　　首当其冲的是姜琼，对她的感情问题大做文章，得了一个‘交际圈花蝴蝶’的外号。

　　照片也都登了出来。

　　笔者还在结尾处表示，本周刊会不畏惧来自各方的压力，秉着新闻的真实性，继续做一进步的跟踪报道。

　　如果说之前，许慧凝对这些八卦报道的态度是不在意，那么此刻，她无疑是愤怒的。

　　她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这些无辜的人，这次是外婆、姜琼，接下来又会是谁？

　　……

　　杂志是李婶去买菜时带回来的，许慧凝的照片印在封面上，李婶路过报亭时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都是谁干的，这么缺德，也不怕报应。”

　　虽然报道没提及莫冷殇，但在A城，不是没人知道她跟莫冷殇的事。

　　尽管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但莫冷殇不管是在工作伙伴还是员工面前，都没隐瞒过两人的关系。

　　况且这次，她的照片还这么高像素地贴在那里。

　　许慧凝看完报道，立刻给莫冷殇拨了电话。

　　他接的很快，语气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许慧凝怕他受到自己的波及，把报道的事告诉他。

　　莫冷殇自始至终都很淡定，听她说完后，开口，带着安抚的意味：“这些事，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

　　“怎么解决？”

　　“我会想办法，你好好待在家里，不是多大的事。”

　　第一次时许慧凝也没放在心上，但这一次，她却心有余悸，对方像是故意挑衅，摆明了不会就这么罢休。

　　她不知道，下一次，还会是谁，因为她登上周刊头条。

　　“不会再有下次。”挂电话前，莫冷殇突然保证，他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让许慧凝既安心又担心。

　　许慧凝又打电话给D市外婆那边。

　　“前两天是有人鬼鬼祟祟想进病房见老太太，但被我赶走了，老太太怕你担心，也不让我告诉你。”

　　许慧凝让小吴嫂把电话给外婆，老人家的心情好像不错，D市地方不大，消息也没大城市流通。

　　许慧凝没把杂志的事情告诉她，说了会儿话，老人家说要看电视，跟许慧凝结束了通话。

　　李婶做了早餐端出来，许慧凝没有一点胃口：“先放那儿吧，我现在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