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某一天,付菁来了上海,和安夏约在一家咖啡厅见。
安夏先来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安夏永远喜欢靠窗的地方,边角的位置能带给她安全感,同时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而风景总能给人带来愉悦感。
安夏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付菁。
还是付菁先找到的安夏。
安夏也忘了付菁该是什么样,但是看到她这一身朋克范的衣服,还带了一副大墨镜,安夏第一眼还真是没认出来。
不过也并不意外,毕竟付菁一直就这样,努力的做着自己。付菁还是那么漂亮,凹凸有致的身材,巴掌大的小圆脸,但是还有一个秀气的尖下巴,大大的狐狸眼,白皙的皮肤,很像某个冰冰。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逛街付菁就是一身皮衣行头,搭配一双过膝靴肆意张扬,丝毫不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付菁摘下墨镜,坐到了安夏的对面。
“其实也不是,你的头发变了,不是以前的黑长直了,现在这是大波浪啊。穿衣风格也变了,现在喜欢穿裙子了呀。”付菁坐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安夏,得出了一番总结。
“人总是会变得嘛,但你还是一样。”
安夏想了想,以前总是告诉自己,无论周围的人如何,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自己一定不要改变,后来发现这些变化都是自己主动的,也是一点一点渗透进生活里的,让人措手不及,但是却也理所当然。
总有人说要不忘初心,18岁的安夏理解为一成不变,26岁的安夏理解为随心生活。
“哪里没变?你看我眼角都有细纹了。”付菁扒拉着根本看不出来的细纹给安夏看。
“还是一样风风火火,肆意洒脱。”安夏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她推回位置里。
“哈哈,那你这么说,我也就接受了。”
两个人点了咖啡和饮料还有两碟甜点,又开始闲聊。
咖啡是付菁的,因为她从来都喜欢小资生活,而安夏因为高三备考的时候喝了太多咖啡,以至于后来再也不喝了,这次要不是付菁约她,她是绝对不会来喝咖啡的,除非是去星巴克喝香草味的星冰乐。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付菁自从高考之后就打工攒钱,半年之后就去了香港,那是她想了十年的地方,终于在失去一切后,没了所有的顾忌,孤注一掷地去追求了一场虚幻的梦。
“我妈过世了。”付菁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
“那……”安夏词穷了,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有点尴尬。
“没事,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你也知道,我和她没什么感情,她整天就泡在麻将馆,还天天喝酒抽烟,每次和她那群朋友喝起酒来就不要命,喝完就要输液,这不是有病嘛!”付菁想起来她妈妈平时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气愤,语气也不知不觉的大了几分,引得周围的人朝着她们的位置看过来,付菁并不理会,安夏也习惯了。
“算了,说说其他人吧。”付菁喝了一口安夏的饮料,说着。
“说谁?”安夏也没有和太多的同学联系,所以也是无从谈起。
“先说说你的沈思妍。”
“思妍高中毕业就和我哥在一起了,现在快要成我嫂子了。”
“那现在她不是你的了,是你哥的了。”付菁觉得很有意思。
“沈思远呢?”付菁又问。
“他那个时候出国了,一直也没怎么和我们联系,就是偶尔给思妍打钱。”
“他不会是去追艾浅去了吧?”付菁仿佛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还模仿电影里的样子,左右看看。
“应该不能,他去的是麻省理工,艾浅是斯坦福。但是也不排除他们两个会见面。”安夏说完看了看窗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撞见沈思远与艾浅约会的自己。
“那叶辰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他的联系方式都换了,我找不到他了。”
空气有一丝凝结。
“算了,说说吴歧吧。”付菁主动打破了僵局。
“吴歧我不熟呀。”安夏确实和吴歧不熟,只是因为他是叶辰的好朋友有过一些交集。
“我熟,我说呀。”
“他真是我见过最傻的男生了。”付菁并没有理安夏,自顾自地开始回忆。
“你也知道,我以前周围的那些男生大都是不怀好意的,就他特傻。”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起唱K,他全场都扭扭捏捏的,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应该是对我有意思,但是看他那着急的样子还挺有好玩,我就故意假装没注意到他,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找我搭讪,结果直到大家都要散场了,他才慌了,赶紧站了起来,直愣愣地向我走过来,拿着手机特别小声的和我说——能加一下你的好友吗?”说到这,付菁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平时好像确实不这样。”安夏凭着记忆回想起吴歧平时都是大大咧咧的,很阳光很直男,每天放学就等在她们班级门口,以前是等叶辰,后来是等付菁。
“还有,就是高一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惹上了点麻烦,每天我回家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虽然我在书包里放了一根甩棍,但是也就是壮壮胆,真打起架来没什么用。然后有一天我就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我,把我吓得不行,就蹲在一个拐角,拿出了我的武器,等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是吴歧,还好我反应慢了半拍,不然我就打上他了。”
“然后我就告诉他,以后别跟着我,这样大半夜的,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啊。”
“其实吧,我是觉得,就算我们有两个人,那也打不过一群人啊,何必让他陪着我挨打。”
“那后来呢,我记得你没有挨打呀。”安夏不知道吴歧还这么“热心肠”。
“当然没有,后来我和那个人谈了谈,误会解开了。但是吴歧不知道,他还是每天放学都跟着我回家,直到有一天我心软了,觉得一直这样也挺好,就回头想和他说说,结果他倒头就跑,怕我讨厌他。我当时特无奈,就站在那大喊——吴歧,你给我回来。”
“他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我说——你以后别在后边跟着我了。他低着头说他知道了,转身就要走。我牵住了他的手说,以后一起走吧。他当时笑得像个傻子。”付菁回忆起来满脸的笑容,安夏不厚道地觉得她现在笑得也像一个傻子。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就分手了。”
“快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你都转学了,叶辰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吴歧在看守所里待了几天就出来了,结果因为我妈欠的赌债,那群要债的就来了学校,我和他们打了起来,吴歧要上,我没让,结果事情闹得有点大,我就被退学了。”
“吴歧来找我,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前途了,家里还有一个欠了赌债的妈,一个身体不好的爸,我不能就连累他了,就和他说分手了。”
“那他……”安夏一时语塞。
“他当然不愿意了,我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所以我就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我说——你能给我什么未来吗?你有钱吗?你什么都没有,就别在我这浪费我的时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然后我就来了上海打工,后来攒够了钱,办好了通行证去了香港。”
付菁说完这段沉痛的故事,两个人都沉默了。
“那你现在后悔吗?”安夏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付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安夏的问题,却把头转向窗外。
“你看,今天的黄昏像不像高中那时候放学以后的傍晚。”
此时,落日的余晖笼罩着诺大的上海,阳光给行人都描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明晃晃的光晃晕了眼,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