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接走
她承受不起“夏筝女士”这样的称呼,夏筝看着窗外,一路的景色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知道这是通往陆星遇那个阶层的路。
高高在上的、挥金如土的世界。
而她,是处于社会底层、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和陆星遇分开之后,夏筝来了北嘉市,她知道陆星遇总有一天会回到北嘉市,所以起初她确实是心存侥幸,希望他们会在这里重逢的,但是这九年打磨之后,她与九年前那个夏筝已经大有不同。
现在的她,不敢再奢求这些。
刚到北嘉市,她在钢铁丛林里无处可去,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密集的高楼大厦,她胆怯畏惧,局促不安,她不知道她该何去何从。
夏筝初中就辍学,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经历,过往的一切都不能写在简历上,找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找到一份在高档小区里当保安的工作。
工资不高,半夜经常被晚归的住户吵醒,但是每天有免费的一日三餐,并且可以睡在保安室,也算是解决了她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
当保安的日子里,夏筝每天接触的都是上流人士,她知道只要跨进这个大门一步,她就步入了有钱人的圈子,但是她没资格,她只能坐在这门外四四方方的小亭子里,一个月拿着住户一天就能赚到的工资,穿着保安制服给他们看门。
夏筝把工资攒起来,什么也不买,每天就困在这几平米的地方与世隔绝,倒是也算安稳。
不过这份工作夏筝只做了大半年就被辞退了——
那天,她按照要求向车主要门卡,车里的人喝醉了,找不到门卡,但是又执意要进去。
夏筝好声好气跟他说:“先生,我们有规定的,没有门卡真的不能让你进。”
“赶紧把门打开,我在这住了八年了,轮到你不让我进门了?”
“先生您听我说,我们有规矩的,没有门禁卡就是不能进。”
“一条看门狗而已,还真牛气上了。”
夏筝被刺痛了,她愣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拳头狠狠攥紧,哪怕是一年前的她,听到这样的话可能都要发火了,但是当时的她,沉默了数秒之后,只是说:“不好意思先生,您体谅一下。”
后来喝醉的男人愤然离去,夏筝在椅子上呆坐了一宿,她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词汇,原来,她在那些有钱人眼里就是这样的吗?就因为他们身处上流社会所以就能随意侮辱其他人吗?
第二天夏筝就准备去辞职,不过辞退的消息来得更快,她被住户投诉,被开除了。
也好,过程不同,但是结果都一样。
夏筝背着自己仅仅只装满一个包的行李离开保安亭,她又无处可去了。
夏筝这才发现她省吃俭用攒了这么久的钱,其实都交不上半年的房租。
夏筝在网吧包了一个月的夜,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最便宜的房子。
第二份工作,她送外卖。
很累,起早贪黑,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赚得确实比以前多了,但是时间久了,问题也就暴露出来。
她没办法熟练地找到随意一个地方,哪怕用了导航也经常走错路,这就导致她总是迟到,扣的钱要送几趟外卖才能赚回来。
不仅如此,有时候还要面对顾客打电话发脾气和差评。
那天,夏筝第一次在十二点前回到出租屋。
出租屋在一个地下室,空气潮湿,还有一股霉味儿,但是便宜,对于她来说,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便宜是唯一标准,于是就这么住下了,一住就是好多年。
她靠坐在床上,看着脚心磨出来的茧。
她想,大城市的生活真的好难啊,送外卖的工作并不适合她,一个在出租屋周围都要导航的人,根本无法像本地人一样,找到最快的送外卖路线。
也许熟能生巧,但是这么大的城市,她需要多久才能熟练呢?
于是,夏筝一边送外卖一边开始找新的工作,这天给人送酒,进了一家酒吧,也就是她现在工作的“堕夜”。
南俊看她长得好看,叫住她,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堕夜”工作。
“工资多少?”
“底薪五千,卖酒有提成,业绩好一个月上万不成问题。”
这对于二十岁的夏筝诱惑力太大了。
于是,夏筝就留在了“堕夜”。
“我们这服务不同,底薪也不同的。”
“什么服务?”
南俊给夏筝讲解了红白丝巾的区别,说她年轻漂亮,肯定很招人喜欢,有钱人还喜欢给小费,他们“堕夜”的头牌一个月赚个三十来万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夏筝心里有人,她不会做这种事,赚的少就少吧,稳定一点够她生活就足够了。
“行,那我们签合同。”
南俊不勉强夏筝,对她也一直很照顾,夏筝也很感激南俊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不然,夏筝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呢。
这份工作她做了小六年,到今天也结束了,因为陆星遇把她接走了。
夏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他们还没有到,但是路上的写字楼越来越少,逐渐被高档小区和别墅所代替。
千蓉从后视镜里看她,说道:“夏筝女士,感觉您好像有点疲惫,可以休息一下的,到了我会叫您。”
夏筝不习惯别人用“您”来称呼她,因为一向都是她这样叫别人。
但是,夏筝没说什么,她知道千蓉可能只是出于礼貌。
“没关系,谢谢您。”
夏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一双穿了两年,赶上甩卖才舍得买的运动鞋,和带着车标的地垫都不搭配。
陆星遇现在过得这样好,她不应该来打扰的。
夏筝紧抿着唇,车终于停下了,司机对着门口刷门禁卡,夏筝不禁又想到她做保安的日子,没想到现在她也能坐上豪车成为被服务的人,虽然借的都是陆星遇的光。
车子重新开动,绕来绕去再停下。
千蓉解开安全带,回头看她,笑得很温柔,说道:“夏筝女士,到了,下车吧。”
夏筝跟在千蓉身后,坐上电梯,一路向上,不到十秒,电梯在顶层停下。
千蓉开门,让夏筝先进。
夏筝从来没见过这么宽敞的房子,但是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她问千蓉:“这是陆星遇的家吗?”
“算是陆总的一处房产吧,他平时不回这里。”
夏筝有些说不明白的失落,换了千蓉给她的拖鞋,在心里念叨:那怎么能算是接我回家呢……你都不在这里住。
“生活用品给您准备好了,冰箱也都装满了,您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陆总嘱咐过我,一定照顾好您。”
千蓉递给夏筝一张名片,是她的,不是陆星遇的。
夏筝笑得有些艰涩。
“好,谢谢。”
连家具怎么使用都详细交代过之后,千蓉准备离开,夏筝犹豫许久还是叫住她:“千……千小姐,他今天会回来吗?”
千蓉愣了片刻,说道:“陆总很忙,这个我也不清楚。”
夏筝肩膀垮下去,说道:“我知道了。”
“您有什么事联系我就好。”
夏筝点头,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坐在沙发一角。
陆星遇,你又不联系我,为什么要把我接到这里呢?
夏筝不知道陆星遇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沙发上坐了几个小时,她想她还是要早点离开去工作的,不然哪天陆星遇不愿意让她在这里住了,她连工作和个人收入也没有了。
夏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这里,明明她那么害怕遇见陆星遇。
夏筝起身,换了鞋开门。
反复试了很多次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她打开方式不对,而是门从里面好像——
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