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婵只觉意识渐趋模糊,身体的疼痛仿若已与自身剥离。她的脑海恰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每一个画面皆是与童毓霖共度的朝朝暮暮。
“或许,时间会让他将我彻底忘却。”苏月婵暗自思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
她知晓,自己既已抉择拯救村民,便等同于舍弃了与童毓霖可能的未来。然她未曾后悔,即便仅有一线生机可救这些受苦之人,她亦无法置身事外。
周遭的喧嚣渐渐淡去,苏月婵仿若置身于一片虚无之境。她瞧见了长清宫的师父,冷月莹那慈祥且庄重的面容依旧,似在颔首认可她的抉择。
‘弟子未曾辜负您的教诲。’苏月婵于心中轻语。
身躯愈发轻盈,宛如即将化作一缕青烟飘散而去。往昔修炼之时所追寻的长生之道,如今想来,竟是这般讽刺。
‘童毓霖,若有来生,愿你莫要再遇我这等麻烦之人。’苏月婵双唇微启,却未发出声响。
死亡的阴霾已然完全笼罩,苏月婵却不再恐惧,内心盈满了安宁。她倾尽最后一丝意识,将自身法力全然释放,唯愿能治愈更多村民。
随着最后一丝法力消散殆尽,苏月婵缓缓阖上双眸,面上带着浅笑,仿若在迎接一个甜美的梦境,伴她步入永恒的寂静。
‘如此,便是尽头了吧?’这是苏月婵的最后一丝念头。
小华手中的落日矢忽而慌忙大盛,没入苏月婵眉间。
下一秒一股暖流在苏月婵体内游移,修复着她残破不堪的身体,以及她不堪重负的灵魂。
苏月婵睁开双眼,小华正背着手朝她微笑,一众村民像是静止一般,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
“要度世人,凭借的不仅是法力,奉献之心才是根本。”小华说罢,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去。
周遭的村民恢复了行动,再看向苏月婵的目光不再是狂热,而是敬重与感激。
“这次还真是够呛。”苏月婵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村民们纷纷围了过来,一位老者上前,握住苏月婵的手,老泪纵横:“姑娘,我们真是糊涂啊!差点害了你。你愿意舍命救我们,我们真是无以为报。”
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也走了过来,眼中闪着泪花:“苏姑娘,你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孩子他爹就是被这病带走的,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一村老小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个小伙子挠挠头,满脸通红:“苏姑娘,之前是我不对,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你有什么吩咐,我定当万死不辞。”
苏月婵看着这些质朴的村民,心中满是温暖,她轻轻摇头说道:“大家不用自责,我能理解你们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只要大家都能好起来,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村长在几个村民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他颤颤巍巍地向苏月婵行了一礼:“姑娘,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村子的仙子。我们村能有今天,全靠你。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苏月婵连忙扶起村长:“村长爷爷,您这是折煞我了。我本就是修仙之人,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现在大家都没事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苏姑娘多留几日吧,也好让我们表表心意。”
不过并没有时间让苏月婵过多停留,她知道北境的百姓还在受苦,童毓霖还在作恶,她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的落日矢。
婉拒了村民的盛情,苏月婵稍作休整,离开了这个恢复祥和的村庄。
“华千帆?”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月婵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华千帆正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攥着手腕,闻声对苏月婵挤出一抹苦笑。
苏月婵走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大男子看了苏月婵一眼,两只鼻孔喷出一股热浪:“美人计对我没用。”
又转而对华千帆,语气不善道:“庸医我告诉你,今天不给钱,别想离开!”
华千帆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哥,我出门在外的哪有钱啊,这事根本不是我的错好吗?”
苏月婵看着华千帆略显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华千帆好言道:“大哥,这事改日再说,定当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男子哼了一声,一把将华千帆甩开:“看你耍什么花样,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说罢,男子大摇大摆的离开。
苏月婵纳闷,问道:“你怎么得罪人家了?又怎么会离开了洛城?”
“自打童毓霖去了北境,北境不少百姓都逃了出来,流离各处。我便和杏林馆的弟子各处行医,近日正巧到此。”
听闻童毓霖的名字,苏月婵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顿了顿,华千帆的语气忽而愤然:“谁知道小雷...就是刚才那人,他爹老雷明明没病,非说自己有病,让我给他看病,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什么有病没病的,苏月婵被绕的有些懵,不过听得出华千帆很生气就是了。
好容易有了听众,华千帆一股脑的大倒苦水:“我想着老雷那年纪,许是经常疑心自己身上添了毛病,便开了一副温和的补药。既能让他调养身体,又能起到安慰之效。”
苏月婵点点头,又问:“按说这是好事,怎的那小雷不道谢,反倒对你那般态度?”
“气的就是这个。老雷吃了补药之后,非说是什么虚不受补,现在连床都下不来。我那方子可是一味猛药都没敢下,华家行医百年,没听过那些药还能吃坏人的!”华千帆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有了哭腔。
苏月婵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或许换做以前在月容阁酒楼的时候,她便给些银子打发了雷家父子,然而现在苏月婵并不想助长此等气焰。
苏月婵眉头一蹙,对华千帆说道:“此事不可就此罢休,我们定要让真相大白,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华千帆满脸无奈:“那老雷和小雷摆明了是要讹我,根本不讲道理。我行医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苏月婵眼珠转了转,道:“走,我们再去会会他们,我就不信找不到破绽。”
二人来到老雷家,刚进门,一股混杂着药味和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雷看到他们,横眉怒目,大声吼道:“你们还敢来?我爹都被你们害成这样了!”
苏月婵神色镇定:“雷大哥,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但在这之前,请你先冷静一下。”
老雷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我这条老命啊,算是被你们给毁了,你们得赔!”
苏月婵走到床边查看老雷,纵是她不以医术见长,还是一眼就看出老雷是在装病。
奈何没有证据,小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月婵略一思忖,对小雷道:“雷大哥,既然你认为是我们的问题,那我们就找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来做个见证,再请其他大夫来看看,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我们绝不推诿。”
老雷一听,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梗着脖子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提前串通过其他大夫,别想骗我老头子。”
苏月婵微微一笑:“既然雷伯信不过我们,那大夫你们来找,费用算我的。”
老雷闻言不好再说什么。
小雷则是狠狠瞪了苏月婵二人一眼,道:“哼,找就找,我爹的病就是你们害的,谁来都一样。”
不一会儿,村长同着一位大夫赶来。
村长显然是了解老雷的脾性,乡里乡亲的又不好当面胳膊肘朝外,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夫看了看老雷的面色,又替他把了脉后,眉头微皱,正欲说话。
老雷突然大声惨叫起来:“哎哟,我的肚子疼死了,肯定是那庸医的药啊!”他一边喊着,一边在床上翻滚,把被子都蹬到了地上,可谓是声泪俱下。
小雷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们都看到了吧,就是他们干的!我爹本来好好的,吃了这庸医开的药就成这样了,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苏月婵却不动声色,她深知此刻不能轻易拆穿,否则他们会更加胡搅蛮缠,甚至可能会反咬一口,说他们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故意诬陷。
苏月婵对大夫微微点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然后走到老雷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看似诊脉,实则暗中施展了一个小小的仙法。
这个仙法可以巧妙地影响人体的神经感知,让老雷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并且随着他说谎的程度加剧以及情绪的激动而增强,就像一个无形的枷锁,会根据他内心的恶意而收紧。
苏月婵故作严肃道:“雷伯,您先别激动,我来看看。”
老雷刚要继续喊疼,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这疼痛比他预想的要强烈得多,就像有无数根针在他的肚子里搅动。
老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像雨点般滚落,把枕头都浸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