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伯陵突然问道:
“你此时去跟他说这些,不怕么?”
风清笑了,仰起头说道:
“正是这样才更要说个明白,否则便是我刻意蒙蔽利用他了。本来像这样两下摇摆已是我的罪过,绝不可再错上加错。我徐风清虽不是什么大德圣人,但光明磊落总要尽力做到。到时若少鸿不肯出手相助,我也会耐着心求他。实在不行,派承善和其华一起上阵,总有办法。”
眼见着将要到姑射山,风清停了脚步向伯陵道:
“到家了,你回吧。哪一天要去招水办正事,我让承善给你带话。”
“今晚不来吗?”
“这样沉不住气?那你这段日子冷落我无视我揶揄我又是如何做到的?”
“憋死我了。不过,行之有效。你师父说的,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你师父说得对。”
“你了不得了!看来我从此后不能再看药典,要看兵法了。好了,快回吧!晚上我能去就去,但可说不准。”
伯陵心中无比畅快,脸上却露出可怜的神色说道:
“风清,以后可不许再离我而去了。否则我就去找你师兄讨根仙绳,套在你手腕上,和我绑在一起。我心中真是这样想,不是玩笑的。”
“你有那本事讨得到再说。”
风清一路哼着歌落了云,心想若母亲问起便如实答她。更要紧的是抓紧时间跟少鸿讲个明白。
刚推开院门,却见三足乌站在院中,神色异常焦急。嫦娥也在一旁皱着眉,面露异色。
“出什么事了么?”
“上真!太子殿下他,出事了!”
三足乌勉强定了心神,急急向她们道来。
原来羲和听闻嫦娥现身,便有心看看少鸿的意思,若他仍一心惦记着那徐风清,自己只好后退一步将仇恨放下成全了他们。于是便遣人去唤少鸿到至乐宫中谈话。少鸿倒是有些讶异,这么多年,母亲从未主动找过自己,她始终那么强悍固执,便是错了,也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
少鸿见了羲和,母子相对无言良久。
“我听说,徐风清的娘回来了,可是真的?”
“谁告诉你的?”
“看来是真的了。”
“嗯。”
“她消失了近千年,如今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有她要办的事。”
“可是为了她女儿与你的事?”
“不是。”
“这个女人,一向傲慢。从前也是这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那女儿更是,简直无法无天,竟勾结作乱之人,不仅杀了明淑,还用剑指着我险些将我也杀了。一想到那一日,我就……”
“母亲还有别的事么?”
羲和越说越上头,竟全然忘了初衷。她缓了缓,说道:
“若她们母女肯好好来跟我认个错,你与那丫头的事,我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承善都这么大了,太子妃之位也不该那么一直悬着。虽说我与她存着私怨,但天神弈的后人,还是有资格做太子妃的。”
少鸿冷笑一声,摇头缓缓说道:
“母亲就不必操心了,我有我的计划。”
“你总是这样,事事默不作声,有什么不能告诉我这做娘的!我做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我不指望你对我心怀感激,但总不该对我一直这样冷漠!常羲有什么好?你对她反倒是像亲儿子般孝顺!不过是个整日笑呵呵,全无用处的老好人罢了!”
少鸿可以对任何人淡然处之极尽冷静,却唯独对这一位亲生母亲无法掩饰住心中喜怒。他拧着眉,几乎是低吼着声音道:
“我请求你,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当初若非你自以为是刚愎武断,又怎会受那长琴蛊惑,中了他的圈套唆使哥哥去挑衅弈?哥哥惨死,难道你真不觉得就是因为你一厢情愿的,所谓的为了他好吗?”
羲和最怕别人提及此事。她决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旭的死,是因为她的糊涂。她只能怨恨弈,怨恨弈的那副赤金弩。甚至宁可怨恨天帝的偏心,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犯下大错害死亲子。她愤恨道:
“我又能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我又能做什么?我所能做的,都已经为你们做了,你不能怨恨我,也不该怨恨我。”
少鸿也上了头,情绪几近失控般冷笑道:
“做什么?你知道嫦娥这么多年消失不见,她去做了什么?她去寻能救她丈夫起死回生的法子!再过一段日子,也许弈就会复生。你呢?你又为哥哥做了什么?”
羲和张大了嘴用力摇头道:
“绝不可能!弈被诛神剑杀了,早已魂飞魄散,绝无可能复生!我亲眼得见的!”
“嫦娥没有一时一日放弃奔走,四处寻找救弈的方法。再过几日,我便去招水,会同玉钦上真,用五星五行阵法,救出弈的魂魄令他死而复生。也请你认真看一看想一想,那才是真的为了家人好的方式。”
“什么?你要去帮她救弈?就是他亲手杀了你的哥哥,杀了我的旭儿,如今你却要去救他!你是疯了,还是被那丫头迷了心变痴傻了?杀兄之仇你不报也便算了,却还要亲手去救仇人!”
“三界中,没人不知道你于暗中做的那件事。弈的威名只会因此而更显巍峨,同时也更显出你的毒辣,连带着哥哥也跟着背负骂名。我若复活了弈,既得了不徇私的贤名,又能一举收服天下所有仁义之心。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至于风清,自然我也要得到。你不必说了,这件事,任你如何阻拦,也是徒劳。”
羲和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开口说话,连少鸿何时拂袖而去也未察觉。
天帝在门外听见了母子间的对话。少鸿离去时,他拍了拍少鸿的肩,点头道:
“做得很好。去做吧,别犹豫。”
少鸿出了至乐宫,心中更加想念风清,干脆直奔姑射山而去。见风清房内是黑的,他穿墙而入,床榻上果然不见人影。少鸿于心内闪过一丝不安,忙加紧了脚步去往薄山。少鸿于半空正见玉兰苑屋中烛光跃动,风清举着蜡烛的身影在屋内蹦蹦跳跳,左摇右摆。
少鸿心中凉了半截。回到长治宫,正见羲和身边的宫人端了汤进来,说娘娘带话,一切都是她错,从此后再不会难为太子。娘娘亲手熬了汤,给太子赔罪。
少鸿看了看那汤,思索了许久,仰头喝了。
不多时,少鸿唤来三足乌,向他说道:
“这汤中添了许多压制我施展真力的药物,想来是母亲不愿让我去救弈而为之。如今大事已经迫在眉睫,不可因我一人耽误了风清的计划。所以,我欲凝聚丹田深处的气脉冲破周身阻碍,若成了,便万事无忧。”
“若不成呢?”
“不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