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自从我遇上寒笙歌以后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因为故事的奇幻色彩比影视作品更离奇,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所有细节,我不敢忘、忘不了。父亲的行程一拖再拖,偏巧今天回家,这一切他也深陷其中,在某一个角落被人群围着,现在又被军队护着。神尊这会还是没杀了我,反倒势力大损,犹豫良久鸣金收兵,走之前还留了一句话“拥有寒笙歌的法力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如今三界无人奈何了你,可你也记着,你一天不死,寒笙歌依旧不能转世,而你将一直错下去……”说完还露出胜利在握的表情,收拢云雾这满天神兵消失了。独留下这一地狼籍,我含泪施法将万物回归原貌,这会人们可不会再饶过我了。在一切都会到安稳的模样后,我低头不语,亦无视人们的指责与非议,一回身将父母带走了。
安顿好他们后,我就不停地在想寒笙歌,我依旧能感到她微弱的气息,可她就是不肯露面,难道就这样离开了吗,若是像神尊说的那样,寒笙歌就不算死了,她一定会再出现的。我突然想到神尊说只要我不死,寒笙歌就不会轮回,我倒可以试试!我追随着寒笙歌的记忆,驾云来到生育她的地方:忘川谷,这名字还是她起的,意为忘却前尘,可是真能忘记一切吗。我们最初真正触摸到彼此的地方呆坐了数个小时。我踉跄地站起,穿着我为她费劲心思弄来的舞袍,跳起她之前最爱的舞。
父母打来的电话让我的舞步迟钝了,时间静止般我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被我扬起的花被我踩在脚下,我心疼地哭出声来。我听见电话响,犹豫了一阵有些伤感地接起来,我没有说话,那边疯狂的叫喊声响起,暴怒之下是毫不掩饰的痛哭。
“我在去往地狱的路上……”我说得那样轻巧,我终于等到今天,不用理会虚伪的人生,不用等到事情无可挽回时再去呐喊。我多么渴望……多么渴望下辈子不再为人!
“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你马上回来!妈妈求你了!回来吧!”母亲拼了性命生下我,现在又拼了性命留住我,可是,我早已不算是她的孩子了吧。寒笙歌与我同命相怜,她与我生死与共,可落得个这样死无全尸的下场!在世人荒唐的自尊里,我还能挽回什么……
不顾家人苦劝我强忍着绞痛之感,回道:“我要把舞跳完……她在等我……走了……”每一个字都几乎用尽我毕生热情,沙哑、毫无生气。说完,关了机随手扔到一遍重新开始我的舞步,旋转、跳跃、下腰都和寒笙歌别无二致,就连骄傲的眼神都让我坚信自己就是她。一支舞跳完,夕阳在我头顶投下刚好的角度,没有让我全部被包裹,但足以沉沦。我张开手臂迎接我的未来——死亡!
这时“死亡”已经厌烦了三界恐惧的目光,被这温暖的夕阳灌注了幸福安详的味道,一切都在按照我的意愿进行,艳丽的晚霞、晶莹的山谷、和整片山谷的火烧着似的海棠……我将在这里长眠,和寒笙歌一样被这个世界抛弃后,化成海棠花的残片,在满是人又没有人心的世界游荡。
山谷外来了很多人,是的,我能看见他们旁观的眼神,太可恶了!没有一双是是用来同情的,我的步伐加快,水袖裙摆上下翻飞。每一次定格两条水袖都会重重地在四周的大鼓上留下痕迹,这沉痛的声音是在和这片土地告别吗。在人们还在往上拥试图劝我下山时,我跃到空中感受空气碰撞出的强大气流,我顺着山崖的方向喊出:“祝福我吧!下辈子起永不为人!”说完我纵身跳下,在经久不绝的回声中,还来不及回忆过去我已经化作空气里的尘埃再见不到人间景象了。
一片哗然,父母在人群中绝望的身影也只有寒笙歌还没消退殆尽的芳魂能见上一面了吧。“爸、妈……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们,毕竟我与湘共用了这么长时间的身体叫了这么长时间的爸妈。”寒笙歌以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父母面前,她很快就会走了,和我一起。她跪在地上哭泣,给我的父母磕头。“爸,妈,湘走了,不是谁的错。她太累了,在她的日记里写得再清楚不过了。”寒笙歌颤抖着双手搂着二老的腿和腰,我已经不知道父母还能不能感受到她的力量。“做人真累啊,坏人要靠着残暴、卑劣、奸佞的嘴脸在社会上刷存在感;好人要时刻保持正义的形象,哪怕某一天劳累地露出邋遢样都会遭到诟病。多么渴望不再为人……”寒笙歌铿锵有力地背诵我的日记,父母哪能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现实,父亲气急了,扬起沙子往寒笙歌身上和脸上砸:“她会有今天还不是你这怪物教唆的!混蛋!混蛋!”寒笙歌看着几近疯魔的父亲,站起身来微笑着挥手轻轻地告别:“嗨!我走了……再见……”
我们总会遇到些什么事,寒笙歌与我至此魂归初元,被这谷中的海棠收容,原以为死亡很容易,那只不过是凡人的归宿,而我则会在许久以后再次醒来。这一世我刚刚走过20个年华,远没有到了超然物外羽化登仙的时候,我的肉身在花瓣中重塑,仙气引着父母到谷中寻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夜之间仿若隔世,忘川谷还是那最初温婉坚韧的模样,我却不复凡胎肉体,虽心中还有对凡世的悸动,但灵魂与寒笙歌相遇,将寒笙歌一世所怨化解,又在坠崖时新生。
在某一处,寒笙歌正在醒来,她看看这万艳齐放的美景,再回头时才发觉,自己站在奈何桥头,手中还端了个空碗,原来哪里有人能绕过忘川河、不上奈何桥,觉得痛苦是没放下,从寒笙歌在刚下地狱时就已经将一只脚踏上奈何桥,转身离开后才上了桥。寒笙歌忘了与我的这一世吗,还是说,与我相遇的过程才是她在奈何桥上看到的风景,一世落幕下一场才是重头戏。
视线转回,我就坐在书店里,对面十几个人在听我讲书,我合上书有泪滑落却满脸笑意。“l陆明熹小姐,请问雪湘这个角色的原型是您吗?”一位书生气较重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举手问我。“不完全是,其实她更象征着大部分对现实问题试图躲避,找不到方向的人。”
“那寒笙歌呢,故事里她与主人公的关系很复杂,能解释下吗。”
“非常感谢您能问这个问题,在设计寒笙歌的人物设定时,我一直在犹豫,她应该果决、冷漠还是高冷……其实她就好比是我们每个人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她是复杂的,可以对敌人无情,对世俗不屑。雪湘已经把凡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对亲朋无条件维护表现出来,那么寒笙歌就是为强化一个人的神性与魔性而存在。”
读书会结束,还有人拦住问我“每个故事的灵感都来源于生活,那您的故事这般离奇,是想反射什么社会现场吗……”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真是犀利。“神话故事总是有夸张的成分,我们很幸福在这发达安定的国家里可以做各种天方夜谭的梦,就像我的梦变成小说……”说完我微笑地离开,迎面而来的是未知的新生活,还有暖人心扉的阳光。在转角处我看到一个人,端庄,娴静,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