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喝点水。”一旁的将士递给她一个水壶，从他沾满了血色的容颜上依旧可以看得出来白皙的温文尔雅。他指尖的伤疤还没有凝结，印在有些和这些破旧不太一样的崭新水壶上，留下浅浅的血痕。残阳如血落在他身上的盔甲上面，落了一地的修长傲骨。

　　帝无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身旁的江桓止，没有说话。她对于这一段记忆记得一清二楚，在她征战沙场的生涯中，这是一场难忘的回忆。

　　前世她没有任何的防备将水喝下了，之后醒过来就是在了敌军将领的营帐，成为了任人宰割的刀俎肉。南栾第一女将是何等人物，这么多年以来磨练出来的性子，使得她最痛恨的就是为了什么利益出卖并肩作战的将士的小人，而恰好的，江桓止正好中了这个地方。她曾经有多少次在营帐前两个人把酒问青天不醉不归，那么如今就是有多么的痛恨他的背叛。南栾给了他活下去的物资，然而他却抛弃了这一切是非黑白，转身走进敌方的阵营。

　　然而后来离开的时候，却也是这个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人物。按理来说江桓止擒了这么多年以来蛮夷将领恨之入骨的她，投入敌方阵营，应该将来很大的可能也是会封侯拜相的，享受一生荣华富贵。然而他却在夜深之时潜入俘虏兵的营帐，把自己放出去，最后被敌方主将当场射杀。帝无双还记得那天的血色，他的鲜血落满了自己的容颜，而攥起来的拳头中握的纸条却是那般的醒目。

　　是了。

　　江桓止从来都没有背叛过生养了他的南栾，反而他还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自己的祖国。

　　他的父亲虽然是南栾的将领，然而他的生母确实出身卑微，只是军营中的一个军/妓。

　　在还没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在那些被这个所谓是身份卑微血液肮脏的女人抚养的时候，江桓止记得母亲温柔的眉眼。也记得她浅浅淡淡的歌声哄自己入眠。这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以为若是这一次大败蛮夷，然后班师回朝，定然可以使父亲同意让母亲入府，然而却是万万都没有想到过，母亲竟然被蛮夷所囚。

　　那些面目可憎的蛮夷将领把刀放在母亲的脖颈上，让他拿君离殇去换。

　　可是他如何能够。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主将。

　　于是就策划了这个局，哪怕被天下人误会也没有关系。江桓止用自己的性命，还了母亲的生育之恩，还了主将的恩重如山。自古忠孝难两全，然而他却做到了这一点，纵然是血洒蛮荒之地，纵然是不能够扶灵回乡，成为孤魂野鬼。

　　君离殇曾经有无数个梦醒的时候，总是因为这件事，内心充满了愧疚。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什么南栾第一女将，实际上不过是那些将士用枯骨堆起来的荣誉。

　　帝无双想到了这里，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对他说。

　　“不用了，我不渴。”

　　江桓止眼眸中有些晦暗情绪一闪而逝，但是还是将水壶收回来。他看着山洞外的天色，听到远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时近时远。随后回望着君离殇，他道：“主将，若是有一日我为了什么事情暗算了你，你会……”

　　还没有将剩下的字眼吐露出来。

　　帝无双抬眼蓦然打断。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除非你真的背叛了本将军。”

　　江桓止莫名其妙有些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低敛下眉眼。

　　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您一直这样绷着和紧紧的弦一般，身上又有伤，难免会受不住的不是。或许放松一点比较好。按照这个速度，敌军应该暂时还不会找到我们。”

　　前世的援军的将领，她记得是陌璟澜。

　　帝无双却只是笑了笑，和前世的时候一模一样，眯起狭长慵懒的眼眸，然而嗓音却是没有多少的情绪：“可是这样的玩笑最好是不要开了。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太过于沉重。不过若是真要回答你这个玩笑的话，本将军也不是说不可以告诉你。”

　　她指尖握着绢布擦拭着玄色长枪上面的血迹斑斑，漫不经心的说：“到了那个时候我或许会杀了你，你知道的，我最容不得背叛之人。”

　　江桓止面容有一瞬间的苍白，接着又听见她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本将军一直以来都是一清二楚的。你若是这样的问，那么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到了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说么？”帝无双抬起来一双狭长慵懒的凤眸，凝视着他的眼眸，道，“行皎，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行皎，这是江桓止的字。

　　是非真假，他应该也是分得清。

　　然而她的得到的只是沉默，以及风轻轻的吹拂过黄沙的声音。

　　良久。

　　她听到江桓止问她：“主将什么时候发现的？”

　　帝无双笑了笑：“这不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你若是仔细想想就可以明白了。我们已经是如此的落魄了，你竟然还能够拿出来一个没有任何的破损的崭新牛皮水壶，这本来就是很让人可疑了。然而又问出来这样的问题，莫不是真的当做本将军在战场上面征战多年，然后丢了脑子不成。”

　　江桓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的确是如此。

　　他表现的太过于让人可疑了。

　　难怪被怀疑。

　　“但是我可以帮你，你要不要呢？”帝无双说。

　　江桓止有些疑惑不解，“帮我？”

　　他都已经是做出来了这样的事情，主将不杀了自己都已经是荣幸了，还能够如何。

　　“的确如此。”帝无双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帮你，你要不要呢？”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江桓止听到这一句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一刻，他似乎忽然明白了知己者的含义。

　　＊

　　淞香居。

　　“你看，这有不有趣？这镜子上面显示出来的是你心上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