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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犀黄滑胎

照影曲 林遇泽 3375 2024-11-13 10:52

  “婉嫔此言不假。然则本宫家世如何,中宫再清楚不过。”对上我凛冽含冰的面容,侯昭媛微微错愕,随即自若安然起来,与上首中宫相对,“御殿之权从未落在妾妃手中,妾妃纵然深受陛下宠爱,如何可以随心所欲?何况,自中宫有孕以来,大权下放琽妃,纵使中宫欲增减几丝,亦需回明琽妃方可,遑论妾妃了。”花青色金银丝蜀绣石榴纹宫装上的色泽随着她的脸色,变得愈加深沉,恍若寒冷的冬夜星空中漆黑一片的晦暗不明,似被一层层的忧愁与无奈涂抹上去,叫人看了心思沉重,甚是不安。其中夹杂着的阴谋诡计不计其数,如同虿盆里头倒入了无数的毒蛇、毒蝎,交缠在一起,令人觳觫而厌恶地蠕动着,叫人难以看出清晰的头尾来。

  顿了顿,侯昭媛转向我,冷嗤一声道:“纵使本宫深受皇恩,婉嫔自该明白是非人最不缺是非事之理。自受陛下恩宠以来,婉嫔受了多少明枪暗算?你不过入御殿数月而已,便已然如此。本宫这些年所经历的,想来自不必说。有婉嫔你在前,旁人如何还有精神顾得上本宫?何况自中宫有孕以来,陛下心心念念的便系嫡子,琽妃手握大权亦时刻关怀嫡子降生一事,本宫何敢为此等小事惊扰琽妃?”

  “娘娘所念甚是。然则如今这小小的偏差,却牵连娘娘至此,只怕此事系娘娘意料不到的。”顺着侯昭媛的话,我应承下来,继而委婉提出,“原本安排服侍墨美人的亲信却转而服侍姝贵嫔,只怕于娘娘而言,多了几分好处亦未可知。”趁着墨美人与侯昭媛的脸色尚未变化,我又紧随问道:“只不知娘娘何时知晓施颜入了德昌宫?”

  微微转眸,细细回想一番,侯昭媛面色为难起来,心知所言并无十分叫人信服之处,可还是碍于情面,觑了一眼上首的皇帝,老老实实地开口回答道:“施颜任职德昌宫小厨房之后,六尚二十四司曾特来请罪。本宫思量着姝贵嫔为人和睦,便不当回事。何况,琽妃受中宫之令,安排在墨美人身边伺候的人已够,故而不曾深究。”言毕,面色夹带上三分绯红之色。

  侯昭媛一番话,愈加显得自己如一张近乎透明的宣纸,自狂风暴雨之中,纷飞于天地,被撕扯而显得破碎不堪,毫无说服力。椒房殿诸妃,眼见如此,只怕个个尽皆认为此事乃侯昭媛特意为之,假借送人伺候墨美人为由,将施颜安插进德昌宫,充作内奸。

  “若施颜安排在其它宫便罢,可偏偏施颜却是进了德昌宫。娘娘此举,叫有心人想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何况,施颜的举止言行着实令人起疑。”我的目光重新汇聚在施颜的身上,“施颜先道我贿赂他介意谋害姝贵嫔。而后又道自己受了侯昭媛与墨美人的吩咐这才如此说法,命你谋害姝贵嫔与嘉慎帝姬,并以贿赂珠宝之名嫁祸妾妃。如此一来,只怕所言非虚。”

  侯昭媛与墨美人不期此事竟会反转至此,面容煞白似鬼魅,毫无血色,似冬日积雪那般了无生机,纷纷下跪皇帝与中宫面前,磕头如捣蒜,直言自己清白,定遭人冤枉。余者不过冷眼旁观,可见她们二人平日里依仗着皇帝宠爱,如何嚣张跋扈,何等不得人心。

  当着帝后的面,我缓缓下跪,面容深深痛绝道:“陛下,此事昭然若揭:侯昭媛与墨美人先是将施颜安插进德昌宫,以天花痘浆暗害姝贵嫔与帝姬,继而趁着中宫吩咐礼贵姬往姝贵嫔处送雪锦,嫁祸妾妃。”继而转向墨美人,眼中含泪、含悲、含冤、含苦,大呼道:“不知妾妃何处得罪了侯昭媛与墨美人,竟要受此灭顶之灾?”

  “你,你——”眼见我如此作为,墨美人气得当场几欲昏厥,只说不出话来,独独拿手指着我,颤动不已。

  “妾妃等人微言轻而地位低下,自然不敢拿您二人如何,但陛下与中宫可以。”朱顺华瞅准机会,一力维护我,起身对皇帝行叩头大礼,于死寂一般的椒房殿中朗声道:“侯昭媛、墨美人此番令嘉慎帝姬感染天花,又意图谋害姝贵嫔与皇嗣,令婉嫔损名誉、失声誉,还请陛下与中宫还婉嫔一个公道,严惩侯昭媛、墨美人。”

  “陛下,妾妃等恳请严惩侯昭媛、墨美人,以正御殿纲纪之风。”婺藕、敛敏、袅舞亦纷纷离座起身,行礼恳求道。

  “还望陛下明鉴。施颜虽是妾妃母家带入宫,然则此番事宜妾妃着实不知情。施颜一年到头皆在安仁殿小厨房办事,妾妃若与他密谋,如何瞒得过他人?”侯昭媛再忍不住,冷静自如的面目被扯下,慌张忙乱起来,泪眼汪汪道,与墨美人一同语声哀哀。

  “娘娘既有此言——”我嘴角含着一缕冷笑,目光似毒蛇一般阴暗,“为何娘娘亲口吩咐的侯府中人会被派到安仁殿而非枍诣宫琉璃轩?彼时娘娘深受隆恩,此等小事竟也会有人阳奉阴违?”

  “这,这——”侯昭媛被我问得无言以对,只一味对着皇帝含泪哭诉,场面凄凉哀婉,梨花带雨,甚是我见犹怜,不复方才嚣张跋扈之态。

  “陛下,侯昭媛确曾与妾妃提及安排施颜往琉璃轩伺候墨美人,此事不假。”眼见侯昭媛姿容如此凄凄哀哀,寂静许久的中宫出声求情道:“侯昭媛身居九嫔之一,且尚未失宠,六尚二十四司如何会这般阳奉阴违?此中关窍甚是可疑。还请陛下看在侯昭媛侍奉多年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谅她今后不敢再肆意妄为。”一字一句尽显大度之色。

  “中宫也忒仁慈了。”琽妃在下首不轻不重道,护甲磕着把手,滴答滴答的声响清脆爽朗,“今日侯昭媛可谋害姝贵嫔、皇嗣、婉嫔,来日或可谋害娘娘与嫡子亦未可知。此事岂可轻易放过?”

  此刻众人所见,侯昭媛心狠手辣,意图一箭三雕。如此人物若任她纵行御殿,只怕从今往后,诸妃无人可安眠。

  沉思良久,皇帝唤来秦敛,“传旨御殿,昭媛侯氏、美人墨氏残害皇嗣、谋害姝贵嫔、陷害嫔御,心狠手毒,然到底证据不足,念其乃初犯,特此放过,禁足半年。施颜,斩立决。”

  御殿与前朝虽无关联,却有瓜葛。盛宠近三载的侯氏失宠,只怕会累及前朝侯氏一族的权势,令其如山石崩塌,故而皇帝然则将侯昭媛多禁足半年。至于墨美人,若予以严惩,只怕中宫亦会出面求情。何况,此事关窍细细看来,若强行推究于她们二人身上,难以顺理,亦难服众。

  侯昭媛、墨美人被带下去,不复昔日傲气,如一朵于暴风中受尽摧残而花叶分离凋零的残花。眼瞅着她们二人被带下去,众人纷纷随皇帝离去。

  没了侯昭媛、墨美人,御殿中,琽妃局势越发独大。

  是夜,安仁殿内,换了一身淡粉色锦缎絮衣宫装,趁着安静安宁的夜色星空,我与姝贵嫔漫漫闲话。

  “婉嫔觉得侯昭媛可是真凶?”嘴角微微含笑,瞅着银骨炭熏炉里缓缓升起的白烟,鼻尖嗅着清甜的雪梨香,眸色冰凉之下,歪躺在榻上的姝贵嫔盖着玫红色纯金线七彩湘绣荷花云丝锦衾,微微蹙眉,徐徐饮过一口苦涩的安胎汤药。

  “侯昭媛与墨美人看似并非如此心机深沉之人。何况,今日的情状,显见有人下了个套教侯昭媛、墨美人往里头钻了。琽妃娘娘——”我坐在姝贵嫔身旁,轻轻吁出一口气,低眉愁容,不复多言。

  姝贵嫔含笑无语,就此不了了之。

  未过几日,许是腊月初,我日日诵妙法莲华经为嘉慎帝姬祈福,原本脆弱的膝盖一时竟疼痛难忍。琽妃听闻,遣新晋为顺容的洛氏前来赠犀黄丸,说是可清热解毒。我当面欣然收下。往愫樱殿谢恩毕,倚华亲去太医院请来俞御医,为我号脉一番,竟被测出怀有身孕二月。

  欢喜之余,我随即欢喜地吩咐道:“莺月,快取琽妃娘娘赏赐的犀黄丸来。”意欲早日治好膝盖。

  “婉嫔主子,您眼下身怀六甲,怎可服用犀黄丸?有滑胎之效。”俞御医眼见莺月拿着犀黄丸入内,神色分外诧异,对我甚为吃惊道。

  闻言,犹如五雷轰顶,霎时清醒,“当真?”我当即缩回了伸向犀黄丸的手,瞪大了双眼问道。

  “犀黄丸历来具滑胎之效。敢问婉嫔主子,此物系何人赠予?”俞御医出声问道,甚是困惑,语气沉重。

  心头万千思绪,过了半晌,我掩下此事,恢复了神色,淡淡道:“不过系我早先为嘉慎帝姬祈福,膝盖一时疼痛难忍,方吩咐人自司药房取来犀黄丸,清热解毒。”

  倚华忙吩咐莺月、星回上报皇帝与琽妃。琽妃闻言,当即入听风馆探望。皇帝大喜之下,接连几日流连听风馆。我亦晋为正四品丽人,由俞御医一力照看。俞御医亦关切告知我需好生休养,我便日日不出听风馆。人一天天懒下去,倒叫我神思愈发倦怠,尤为嗜睡、喜食酸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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