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扆殿前,册礼上,我听着皇后口中朗声道:“婉贵妃林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我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皇后,言念隆恩。”
装载贵妃金宝的小箱高九寸、长一尺、宽六寸五分;外头的大箱高一尺三寸、长一尺三寸五分、宽一尺,为杉木质,朱髹,绘鸾凤纹;箱架高二尺一寸、方一尺八寸,箱架为椴木质,雕鸾凤纹;钥匙箱,高七寸、长一尺、宽五寸五分,质饰如大小箱;包袱用销金云凤云缎面,褥垫套衣用云缎面,皆明黄色,线绦线穗亦如之。
银质镀金册共十页;金册页重十五两;每页用赤金一钱九分;银质镀金钱各重一两五钱;各用赤金九厘。
“贵妃之印”四个大字深深刻在我的手掌心,甚是沉重,重得我几乎支撑不住。
然则一回宫,经历一段繁复冗杂的册妃礼之后,便系琉璃宫的盛宴。众人皆在——敛敏、婺藕、袅舞,还有我的鸾仪。如今,她已然叫我难认出来了。算来,如今她该有九岁多了。
小小的身躯,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与我的面容颇为相似。着一袭嫣红色云锦七彩绣祥云纹鸾凤图案的明缂丝华服,愈加显出尊荣华贵,浑然一位帝姬该有的气势,兼养在皇后膝下,自然身份尊贵非寻常皇嗣可比。
她看到我,甚是欢喜,径直扑上来,落泪喊一句,“母妃!”
我抱她在怀,亦流泣不已,细细打量着怀中的鸾仪——如今看鸾仪的模样,想来皇后自是视如己出地一般抚养着。
念及此处,我不禁湿了眼眶,当着诸妃的面,对皇后行叩拜大礼,哽咽道:“妾妃感激皇后娘娘照看鸾仪,在此郑重谢过。”言毕,磕了磕头。
皇后赶忙吩咐长御秋紫扶我起身,“妹妹说哪里话。说来本宫还得好生酬谢妹妹才是。”纯以赤金琢千瓣牡丹首饰装饰的皇后身着金碧辉煌的正红色八凤锦袍,端章雍容,笑着拉过我的手,与我一同坐下,众人亦随之入座。
琉璃宫内,我的位置仅次于帝后,可见何等尊贵——这两年的瑶华宫当真不是虚耗岁月。
“若非妹妹,只怕本宫至今不知抚育子女何等劳累而幸福。”与皇帝对视一眼,皇后含笑如初,一味地看着我与鸾仪,眼中有一丝失落,感慨道:“妹妹刚离宫那会儿,鸾仪甚是哀痛,哭闹着要母妃。若非本宫借着奇珍异宝哄住了她,只怕她还日日啼哭呢。”说着,慈爱地瞥了一眼我怀中的鸾仪,“倒真看不出来鸾仪竟与妹妹一般,活泼可爱。想来妹妹年幼之时亦这般玉雪可爱。”看向鸾仪的眼神中,夹带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关怀与不舍。
我对皇后愈加敬佩尊崇,心中愈加感激。
“妾妃刚离宫,鸾仪在娘娘身边一时不适应,这也是有的。”我笑看着鸾仪,如何都瞧不够。
鸾仪娴雅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闪着明晃晃的大眼睛,如上等的东珠一般,瞧着我俩说话,“母后待鸾仪很好。”糯糯的声音甚是教人怜惜。
“那便好。”我对她温和笑道。
“大皇兄亦待鸾仪很好。”鸾仪添上一句。
“这是自然。”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与她打趣道:“父皇和大皇兄一向待鸾仪很好。母妃很放心。”
为着我的归来、晋封贵妃之礼,瑜姬、玫姬亦晋嫔。
宴席之上,她们二人分别身着一袭蓝、紫色的锦缎宫装,甚是繁华精致,与众人一同举杯,对我恭贺道:“妾妃等,恭祝邻倩夫人大喜。”
我举杯饮酒,双眼隐隐有泪流之感。
“邻倩夫人祈福二载,为咱们楚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荣登贵妃之位,可谓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婳妃一袭蜜柑色轻纱锦缎宫装,锦裙与披帛上皆以纯金线遍绣栀子图案的花纹,加碧玉琢磨而成的玉石点缀,算不上华贵,到底配得上雅致二字了,笑盈盈起身,敬了我一杯酒。
我亦含笑道:“为了陛下与大楚,妾妃往瑶华宫祈福二载算甚苦劳?倒是御殿之内,若非有姝妃与婳妃姐姐你二人协理皇后管理御殿,只怕御殿必不会如今时今日这般祥和。说来,二位姐姐的功劳亦甚是劳苦功高。”
昔日,中宫失去摄御殿之权,转为琽、珩、姝、婳四妃一同协理。如今,琅贵妃已然离世,琽妃下位,珩妃为继后,只剩下姝妃、婳妃二人协理御殿,倒为着资历丰富,叫皇后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可谓劳苦功高。
慧贵嫔亦理好玛瑙粉色的锦裙,将卢黄色披帛往后理了理,随即款款起身,难得一见地敬上一杯酒,口中道:“邻倩夫人如此宅心仁厚、为国为民,堪当诸妃之首。还望邻倩夫人饮满此杯,以全妾妃敬佩之心、敬重之意。”
“慧姐姐历来不理世事,如今既这般主动,本宫如何敢不饮下这杯酒。”
我嘴角的笑意愈发鲜妍,脑海中却回忆起秦敛往瑶华宫宣旨之后,对我说的话:
“回娘娘的话,近来陛下愈加看重几位刚入御殿的新人并折淑妃、玉贵姬,可谓冷落了旧人不少。若非皇后执掌御殿大小事宜,嘉敏帝姬在其膝下,只怕连嘉敏帝姬亦会受到几分忽视。
折淑妃固然地位尊贵,膝下一儿一女,终究不及玉贵姬的恩宠。若非为着尚未诞育,只怕玉贵姬早早身居从二品贵嫔之位亦未可知。姝妃娘娘膝下不过一对帝姬,自然不及折淑妃福气深厚。然则,为着一对帝姬的缘故,兼往日的情分,陛下一个月总会往德昌宫探视一二次,可谓细水长流。倒是墨昭容的恩宠,愈加显得火光冲天,甚是浩荡。当日,为着急躁鲁莽的品格,陛下冷落了不少。如今,墨昭容心气已定,安分守时,自然得陛下眷顾。固然墨昭容并无家世背景,父母双亡,到底出生尊贵,堪与琅贵妃相较,故而帝太后与诸位太妃亦有所关怀。
如今可不比往昔,为着往昔多次皇嗣夭折一事,帝太后于御殿之内,甚是严查,绝不容许有残害皇嗣的事件发生。陛下亦应允帝太后参与御殿事宜,可加以干涉。余下的不过几位有所诞育的嫔御偶尔得陛下一时眷顾,方有那么一回。倒难为了与您交好的明妃娘娘与淑容娘娘,甚是气定心神地过着日子,不急、不焦也不躁。
至于江淑仪并林淑媛等余下嫔御,她们往日亦不过恩宠冷淡,无关己事。倒是近来慧贵嫔不再默默无闻,只一味地迎来客满清宁宫,拉拢关系。娘娘您亦知晓,慧贵嫔与皇后的缘分本就不浅,为着穆文淑公主之故,待嘉敏帝姬亦甚是慈爱。依近些年的架势看来,慧贵嫔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甚是和睦。”
曲水殿内,声歌乐舞,箜篌素琴,红绸彩带,明灯珠光,人声鼎沸,迎来送客之间满是浩荡喜悦之气,令人心生欢喜之情,愈加衬得慧贵嫔面色和睦和蔼,甚是和蔼亲近。
“本宫身居瑶华宫为国祈福之时,若非皇后娘娘与慧姐姐你等仔细看护鸾仪,只怕鸾仪绝非今日这般安康。说来,本宫还得谢谢娘娘与姐姐。”我语气感激道。
慧贵嫔面色微微绯红,客气道:“邻倩夫人说笑了。妾妃纵非嘉敏帝姬生母,亦算得上庶母,与皇后娘娘一道关怀帝姬亦是理所应当。”
自入宫以来便与吾等不和的墨昭容早早转了性子,此刻已然含着一缕春风般的笑意,向我敬酒,语气柔和,温柔似水道:“邻倩夫人劳苦功高,为国为民,离宫二载,静居瑶华宫,甚是令人敬佩。妾妃自叹弗如,特向邻倩夫人敬上杯中酒。”
“墨昭容果然安定心娴不少,担得起陛下如此宠爱。”我眼见一袭深紫色纯金线遍绣菊花明缂丝芙蓉锦裙的墨昭容莹然起身,在银青色遍绣绿叶的轻纱披帛映衬下,如一朵秋风凉意中轻盈绽放的紫菊,泛滥出柔软绵绵的气韵,不由得感慨起来,联想起当日的情状,当真判若两人。
“妾妃等,参见邻倩夫人,恭贺邻倩夫人归来。”紧随之,姝妃、敛敏与婺藕来我面前,行福身礼,声音难掩沙哑地祝贺我归来之喜。
我近乎眼中含泪、含悲、含苦、含喜,回敬她们。
袅舞早已心如死灰,故而出席我封帝妃大典后,随即告辞。我亦不曾过分要求她。
念及袅舞,借着举杯饮酒的空档,我以手指微微拭去两行泪珠儿。泪珠顺着我的手指落下,轻微掉落在地,与金砖之上形成一块珍珠大小的泪迹。
“清歌,你可算是回来了。”凑近了,身着一袭青莲色锦缎绣莲池鸳鸯襦裙的敛敏声音带着轻微不可察觉的颤抖感,轻轻对我说道,动容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眼中含泪。
“这两年里,每每想念你,我都会带着青雀往徽音殿看望鸾仪。”婺藕一袭石榴红蝶舞花丛雨丝锦齐胸襦裙,握住我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较敛敏甚是用力,如同她脸上此刻无比激动的脸庞,固然消瘦几分,依旧如圆月一般美满。
我含泪感激,话不言尽,只一味紧紧握着她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