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漫天杏花飞舞的雪片如同一只只白色的蝴蝶一般,在大地之上、天际之下翩翩起舞,尽显袅娜优雅之态,以最为纯净的色泽覆盖了大地之上所有的景色,带来一片悄寂无声的死寂。随着皑皑白雪逐渐在宫道、御花园里头堆积。飘雪飞过,转眼之间便系腊月。
就在此时此刻,御殿之内传出了一则消息:恩宠日消、不复当日的折中才人晋丽人,如此昭然若揭其恩宠丝毫不减,倒在人的意料之内。
叫许顺成、贾姬抱怨了不少时日的是,皇帝因其手艺高超,宠幸了一介司膳房内御——吕荟,初次侍寝后自御女晋为选侍,赐居麟趾宫思懿居,与忱姬同居一宫,皆以婳妃为主位。
前朝亦传来消息:东项四女已入明昭国境线内。
据承文于煍王处探听得知,东项四女论为人性情各不相同:藤原璋子心思缜密;伊泽清子沉默寡言;平德子擅于生事;橘智子个性张扬。
琽妃、姝妃安排,拟安排东项四女分别入住仁寿宫袭芳、朝阳、飞香、凝花四舍。
御殿因着东项四女的到来兼新年将至,四处张灯结彩,连种在朱砂梅林的梅花树上亦为着喜庆挂满了红绸彩缎,愈加显得色泽红润,似二八少女的瑰丽容颜,恍若息妫夫人降临人世之时的桃花满天红。御殿之内,举目望去,一派喜气洋洋。御殿之内,所有廊前檐下的灯笼尽数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灯笼,隔着写有颠倒了的福字糊纸,于夜间散发出温暖而热烈的光泽,叫人恍若置身于朱砂梅林,鼻尖尽是清新淡雅的香气,且有春日暖阳一般的柔和。
然则婺藕这边却并非如此。
我心下暗叹息道:难为了婺藕。身怀九个月的胎,皇帝一味地冷落,恩宠本就少,况且还有东项四女的来临,愈加令她受委屈。好在她素来乐观,多了前几日之后,于恩宠之道上便看得开了,倒叫我安心许多。何况她临盆之期将近,甚是平和安心,只闭门不出,也叫看护她的姝妃放心不少。
婺藕临盆之日恰在腊八那日的卯正时分。接到消息之时,因着嘉温啼哭不止,袅舞不能来,便只有我与敛敏坐在瑶光殿内殿用腊八粥,庆贺腊八节。
腊八粥者,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棒瓤、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另腊八粥所需食材有糯米、芝麻、苡仁、桂圆、红枣、香菇、莲子等八种食物,始于宋。每逢十二月初八,京都之内,诸大寺以七宝五味和糯米而熬成粥,平民人家亦仿行之,故而传播开来。
另有一说法:相传佛陀在成佛以前曾经苦修六年,每天只吃极少的食物,变得十分虚弱,尼连河边的两个牧羊女看到后就拿着牛乳做成的乳糜给佛陀食用,让他恢复了精力。由此佛陀认识到苦修并不能成佛。他走到尼连河中沐浴洗衣,并来到菩提伽耶的一棵菩提树下,趺坐四十八天之后,正好在腊月八日这一天开悟成佛。因此腊月八日成为佛教的一个重要节日,信众用浴佛和食用腊八粥这些做法来表达对佛陀的纪念。
帝太后专心念佛,民间尚且纷纷效仿,自然御殿之内亦无例外。
梁琦一回禀,我连忙放下碗箸,与敛敏一同收拾一番后,急匆匆赶去吹安斋。一进门,因着血腥味浓重,几欲叫人作呕,我等当即慌乱捂住口鼻。
敛敏忙拉住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冲的茑萝,一脸担忧,满面担忧,开口便系一句,“婺藕这是怎么了?”
“回钱美人的话,我家主子不知何故,一时胎气大动。御医说是胎位不正,需得马上生产。”茑萝焦急地简单解释一句,随即匆匆端着血水出去了。
话音刚落,里头传来婺藕近乎惨绝人寰的叫声,分外凄厉。
我与敛敏赶忙冲进去,几欲冲到婺藕面前,却被吹安斋的宫人尽数拦在外头,“娘娘、钱美人,您二位不能进去。”
我与敛敏只得落座寝殿之外,心焦如焚,一壁吩咐倚华去请袅舞过来。
未几,收到消息的袅舞匆匆赶来,方一入内,亦与我方才那般捂住口鼻,诧异问道:“怎的血腥味这般重。清歌,婺藕她如何了?”
“御医正在里头医治呢,一直未出来。”敛敏急忙解释道,语态甚是焦急,“方才俞御医还叫进了一碗安奠二天汤,也不知怎样了。”
我拉袅舞入座,一壁焦急等着,不停地往里头看,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吹安斋小小一处居所,被婺藕布置得分外温馨,此刻于我而言却甚是可怕,充满了血腥味,令我坐立难安。
哪里是御殿居所,分明是人间地狱,叫人心惊胆颤,分外不安!
我心里头不停地质问自己:为何我之前不曾在婺藕身上多用心,导致今日这般情状?也不知婺藕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若她们母子俱损,又当如何?若她们之中只有一个存活下来,又当如何?若她生下的系一介帝姬也便罢了,若系一位皇子,只怕琽妃定会虎视眈眈,将其争夺在手。依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届时又当如何留下这个孩子,保全我与婺藕此生的这段姐妹情?
待到皇帝与新晋的折丽人、吕选侍匆匆忙忙赶来之时,婺藕的叫喊声依旧未停歇,撕声裂肺,摧人心肝,动人心肠。
“昭仪,如何了?”一见宫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不停,皇帝一壁随口吩咐他们继续办事,一壁正色示意吾等三人起身,急切问道。
起身后,我哀叹一声,满面忧愁,甚是焦虑,回道:“妾妃亦不知晓。眼下俞御医正在里头医治,产婆亦在里头帮忙生产。”
自婺藕有孕以来,我便吩咐俞御医亲来照看婺藕胎像,此番他在寝殿之内,理所应当。
“那御医呢?他们不曾出来回禀?”环顾四下,皇帝诧异问道。
话音刚落,俞御医便领着诸位御医出来,下跪道:“微臣参见陛下。”
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婺藕的叫声停了。
“别虚礼了,快说说申嫔究竟如何了。”
“恭喜陛下,申主子方才诞下一位皇子。”俞御医面色平静道,然则唇齿蠕蠕着,似乎尚未言尽。
“好,那就好。”皇帝甚是欢喜,笑颜逐开,正欲入内查看一番,已有一位产婆抱着裹了襁褓的孩子出来了。
在这安宁如意的吹安斋内,婺藕刚生下的孩子并未如嘉敏、嘉温出生时那般嗷嗷大哭,反而声音细细,听来不甚康健。
现下,“回禀陛下,小皇子一切康健,唯独——”产婆见皇帝一把抱过孩子,仔细瞧着,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
皇帝似乎并不曾在意听,只一壁看着孩子,疑惑道:“孩子怎么哭声这般低微?”
眼见御医、产婆惴惴不安,无一人出列作答,龙颜顿时不悦起来,低声质问道:“可是你们照看不周?”
御医与产婆赶忙磕头求饶。
俞御医冷静下跪,回道:“小皇子此乃生产之时,胎位不正所致。只要来日好生调养,自会身强体壮。请陛下放宽心。”
产婆下跪回禀道:“小皇子刚出娘胎之际,手中握着一物,还请陛下一看。”说着,呈上自己手中的舍利。
我暗夸产婆有心思:将孩子手握舍利一事压至此刻道出,倒有几分安抚君心之意。
将产婆递上的舍利取来一瞧,龙颜眉宇之间夹带了几分疑惑与蹊跷。
就在我暗道不好,以为他看出此乃盗窃的舍利之时,皇帝他转而瞧向孩子洁白的面庞,龙颜甚是欢喜,已不再计较舍利的蹊跷之处,“如此说来,朕的这位皇三子,与恭敬一样,皆属命格贵重之子了。”嘴角扬起喜悦,眉梢崭露笑意。
皇帝金口玉言,只怕婺藕所出皇子来日绝不会逊色于侯贤妃之子。
欢喜不过须臾的功夫,将孩子交由产婆后,皇帝忆起俞御医方才所言‘胎位不正’四字,蹙眉问道:“好好儿的,怎会胎位不正?”
“回禀陛下,乃母体一时受惊之故。此事皆因微臣看护不当,请陛下恕罪。”俞御医面色微有为难,请罪道。
“陛下,好歹俞御医救治申妹妹有功,还请陛下宽恕。”袅舞眼见皇帝神色不对,赶忙出声劝道。
“妍贵姬既如此说,朕就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从今往后,你好生看护三皇子,若出一点差错,朕就唯你是问。”不知系身为皇子抑或因着舍利缘故,皇帝甚是疼爱婺藕之子,溢于言表。
“是,微臣领旨。”俞御医大声而沉稳自信道,旋即退下。
“申姐姐虽陷入昏迷,妾妃倒不得不向陛下讨一次封赏。”眼见此事圆满解决,我笑吟吟道。
“玉婓此言倒提醒了朕。”皇帝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秦敛,赶紧去传旨御殿,申嫔诞皇子有功,即刻解禁,晋从四品中才人,待皇子满月之时,晋正四品良人。”
原本地位在我、袅舞、敛敏之下的婺藕,终于在诞下皇三子之后,时来运转。我为婺藕甚感庆幸:婺藕的月子坐得一帆风顺,恍惚一觉醒来,已然解禁,子嗣在手,恩宠聚身,荣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