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微微颔首,长睫稍稍敛色,“珩贵嫔所言极是。”
“珩姐姐忒小心了,一句玩笑话罢了,再寻常不过。昨日妾妃还笑权淑媛贴上膏药的模样似额角落了两只蝴蝶呢。”琽贵嫔身后一嫔御软语娇俏,身量娇小,肌肤细腻鹅嫩。
琽贵嫔笑道,语中颇有深意,扶一扶光洁的额角,嘴角笑意深刻,“昭媛妹妹言谈风趣,怪乎能圣宠不衰。听闻陛下不日还要赏妹妹东项珍宝,届时可要取出给咱们姐妹好好瞧瞧,沾沾光。”
闻得此言,侯昭媛丽容遽然黯淡三分,到底强笑道:“这是自然。”
素闻侯昭媛恩宠最甚,仅在中宫与第一权妃琽贵嫔之下。若非碍于并无子嗣且家室稍逊,只怕她早早位列正二品妃位亦未可知。如今一眼望去,果真惊叹这御殿第一宠妃之名,当真名不虚传,当真配得上那句诗:
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红。
出犯繁花露,归穿弱柳风。
马骄偏避幰,鸡骇乍开笼。
柘弹何人发,黄鹂隔故宫。
双燕眉娇媚灵动,软语娇俏,身量娇小。姿容艳堪花蕊,滟丽纤妍,螓首膏发,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紫芝眉宇,清眸流盼,绛唇映日。嫣然巧笑下,万千星华。
绀发之上,燕雀顶髻轻巧别致,活灵活现似燕雀停驻,斜插一只镶南海真珠玲珑纹飞凤衔珠深紫水玉步摇,垂下丝丝缕缕掐丝缀玛瑙碎珠流苏,闪着日光;左戴一支镶紫宝凤蝶鎏金琥珀簪,闪着紫色光辉,犹如紫蝶一闪而过,停驻其上;双燕眉更显鲜妍之姿,眉心一朵绕金丝榴花紫珠花钿,微施粉泽,更显玉面含娇。
体态窈窕无双,一袭樱紫如意流云纹羽纱裙衫翩然飞云,垂下一圈长短不一的粉紫柔绡丝线串珍珠流苏压裙,愈显体态轻纤如柳枝,可轻易掌上璇舞;素白玉臂冰肌莹彻,挽一条雾紫金线团纱绣怒放缀白润米珠榴花披帛;周身恍若置于蓝紫云雾中,袅袅娜娜,舞尽霓裳亦不过如此。周身散发着天泽香的气息。
我不住地惊叹:御殿第一宠妃之名当真名副其实!
侯昭媛身后内侍体形壮实、沉默寡言,四方面容忠实憨厚,一派老实相,想来便系倚华口中的朱襄无疑了。此人忠诚可嘉,堪称御殿无双。
正百思不得其解侯昭媛黯淡神色时,我觑一眼琽贵嫔,只见其正悠然品茗,氤氲水雾迷蒙住面容,难瞧其神情,只得压下疑惑不提。
“懿贵人到。”忽地,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悠扬而尖细。
懿贵人款步而入,众人面前一亮,只觉魅姿非常:流苏髻上一支绛紫洒金菊花白玉步摇,霜雪白玉为底,细琢紫玉为菊,上撒金粉点点如微缈金星,落下一串银丝挂白玉碎珠流苏,轻盈纷飞,余下一色绿宝石花叶青姿点缀四周;外罩一件遍绣紫菊羽纱,里头一条旋针绣七彩罗高腰襦裙,紫菊怒放,随步履朵朵绽放椒房殿金砖地上;秋波眉上,额间一朵描金千瓣紫菊花钿媚丽妍娇。
“妾妃给中宫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她盈盈拜倒,周身弥漫出深秋紫菊的气息,浓郁清芳。
椒房殿内,一嫔御不自觉松了手,桃红苏绣荼蘼锦缎帕掉落在地,观其次序,既屈居珩贵嫔,该是瑛贵嫔无疑了——正系那只缠丝水晶玛瑙盘的旧主人。
“平身吧。”中宫在上首端庄和煦道,面色岿然不动,和蔼可亲。
入列后,留意到自己并非最后一个,懿贵人眉目间立时微冒不忿,连带着额间描金千瓣紫菊花钿亦染上了几丝不忿。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乃靖端大长公主之外孙女,为何如此愚钝?竟丝毫不知‘喜怒不形于色’之理。
此时,门外再次响起尖细通报声,素娙娥婀娜的身姿迈着莲步缓缓飘入椒房殿,如一团银白色云朵翩落,似一团月柔浓雾浮延入椒房殿内,犹如于清水之上开出漫天淡雅的洁白雪色杏花,华飞漫天,叫观者睇眼之间尽是清丽浮华。如此天花飘杏、云间雾绕的风采,较之深秋紫菊更为乱坠忘俗。
“妾妃给中宫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素娙娥声嫩柔软,皙美白洁。
“不愧为陛下亲选的人儿,当真各有千秋。”当下出声者观其姿容直叫人深感芳婉姝柔,想是德昌宫妃权淑媛无疑了。
她一壁转身,一壁翩然赞叹。其身后端然雅正的嫔御——必是当日四贵姬中的依贵姬了。念及此,我心下‘咯噔’一声,不禁想起云容所言,看向依贵姬端静庄容的眼中带了深深的含意。
素娙娥入列后,黄门令祝晨引着新晋宫嫔向中宫行叩拜大礼,待其受礼得赏后,由司礼监介绍着,挨个给其她嫔御请安。
珩贵嫔温和如棉,琽贵嫔日月角骨巧倩温清,瑛贵嫔颀秀丰整含芳。
侯昭媛俏丽娇媚、灵动似絮;殷淑仪温蕴嫣丽若羊脂;权淑媛沁神清秀,似银线绣莲花素白云锦,纯净彻骨,亦似凌波仙子泛着水嫩光润,浮出碧波涟漪;窦修仪位居殷淑仪之后,妙姿端雅,身量盈盈不胜一握。
依贵姬端华容庄,温贵姬位列陆美人之前,柔和如水月观音。
落座依贵姬身后的叶丽人分外恬静,江良人貌婉心娴胜太妊。
余者平平。
待众人行至陆美人身前,她忽作呕一声,一旁的冷中才人赶忙帮着拍背。
“陆美人这是怎么了?”珩贵嫔见此情状,微微探身,关切道。
“今日新晋宫嫔才入宫便身子不适,陆美人这身子也忒娇弱了。”侯昭媛见状,不由得嘲讽一笑道。
中宫当即侧头吩咐道:“汐霞,请李御医入内。”面色微带关切。
“是。”一内御侍立凤座旁,肤色白净,眉眼机敏沉稳。
倚华曾提及,李御医乃一月前,中宫被测有孕之后皇帝指定专为中宫安胎的御医之一,与御医汤孝评同住凤仪宫。二人虽住凤仪宫,却是未得诏不得随意入椒房殿。
随汐霞入内之人系一年迈老官,头戴三梁朝冠,腰系挂有盘雕绶银钑花带,身着白鹇补子绣纹青袍,样貌精明,这便系李御医了。他面色红润却带有诸多褶皱,虽显出几分老态,却是喜气洋洋,精神抖擞,身形微健,声如洪钟,可见体格健壮非常人可比。
。一入内,李御医正欲撩白须行礼,中宫吩咐道:“赶紧给陆美人把把脉,瞧瞧她到底怎么了。”
李御医颔首行礼道:“是。”随即搭脉。
取出脉枕搭脉不过须臾,李御医方欲回禀,殿外响起内侍尖利的叫声,“陛下驾到!”
只见一明黄灿光闪着诸妃眼眸大步流星走入殿内,丰神朗朗。
众人立时如群蝶纷飞般,繁花锦簇,玉姿婀娜。
“参见陛下!”
新人中,以懿贵人最甚,幽魅万分;旧人中,以侯昭媛最甚,妩媚万千。
眼见皇帝身着明黄色明缂丝龙袍,面如冠玉,大步流星入内,我顿时心乱如麻,只说不出话来。
“陛下今日来得早。”中宫含笑如春,微微起身便被皇帝按下,眸中笑意不禁更深,直蔓延到臂间的深烟红金线绣牡丹披帛上,姹朱嫣红,赤色纯一。
撩袍落座上首,皇帝舒朗一笑,对中宫简单解释一句,“今日早朝无甚大事。”目光不经意间微移,瞧见李御医亦在,不觉关切问中宫,语气颇担忧,“中宫可是身子不适?”
“妾妃虽只有一个月身孕,胎像倒甚好。此番系陆美人看似抱恙。”中宫婉然道,瞧向陆美人。
“陆美人?”皇帝眉间浮上一缕疑惑,转向李御医道:“陆美人身子有何异样?”
“回禀陛下,陆美人已有孕二月。”李御医躬身行礼回禀,语气平淡。
此言一出,琽贵嫔秀眉微扬;侯昭媛、懿贵人等惊愕错闻,嫉妒之余亦不甘自伤;余者面庞千变万化。
今日竟恰巧有此事发生!
吃惊之下,我与袅舞对视一眼,眼中只默然安静,心下却道:只怕今夜起,会有无数人因陆美人腹中之子而心肠百结。
皇帝听罢,登时龙颜大悦,剑眉微开,眸光微亮,面颊微喜,嘴角微扬,语气微欢,对李御医道:“当真?”言毕,瞅了陆美人一眼,白玉俊容微带喜悦。
“微臣入宫当差十数年,断不会把错喜脉。”李御医微扬语调,语气恭贺道。
中宫登时喜形于色,转向陆美人,语气微含娇嗔,“此乃天赐福我大楚。陆美人也忒大意了,既有身孕便该万分小心。一旦有个好歹,皇嗣之事谁担待得起!冷中才人也是,本宫瞧你平日里极仔细的一个人,你与陆美人一个住处,怎一点察觉也无?”
冷中才人忙起身告罪。
陆美人亦手足无措,满脸娇羞带通红,显出几分忐忑,起身行礼,“谨记娘娘教诲。然则妾妃素来月信不稳,是而——”举止拘束不安。
众人起身行礼,恭喜道:“妾妃恭贺娘娘、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