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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谥琅贵妃

照影曲 林遇泽 3465 2024-11-13 10:52

  她轻轻嗤笑一声,道:“有侯清娥先例,我怎敢安心。你知道么,眼见何黛樱她们入宫,陛下在我这儿的时日便逐日缩短——尤其是侯清娥入宫后。她是我一手扶持的。待到她的恩宠与我旗鼓相当之时,我才醒转过来,自己竟引狼入室,活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将来。若非她至今未有所出,只怕来日连我也要仰她鼻息过日子。何况,此番你们姐妹俩入宫——”目光转回至我面庞之上,如利刃般,欲将我身上肌肤割为一片片,“又是这般样貌,教我如何安心——”

  闻言,我冷冷一笑,“你当真愚蠢,我等样貌并非倾国绝色。”言毕,只等着她一时大意,语出真相,心下砰砰砰直跳,然则面上毫无破绽。

  她古怪盯着我半晌,转向倚华,“你亦毫无察觉?”

  我当即转向倚华,面色困惑:难不成倚华亦知道内情?

  却见倚华恛恛颔首下跪,困惑一句,“娘娘,奴婢不知她此言何意。”额上落下一滴冷汗。

  我假作半信半疑,转头问道:“你何必故作玄虚?莫非欲以此求我乞得圣恩求生?”

  嗤笑一声,“我姚晞景生来从未学过如何求人,日后亦无需乞求!”她霍然起身,身姿岿然不动,高高扬起下巴,尊贵傲然,嘲讽道:“倒是你,总有一日你会恸哭今日这般怐愗。”

  “是么。”我淡然一笑,“至少我能活到彼时。而你,只怕这椒房殿——”环视四周,梁上结满蜘蛛丝,檩上积满灰尘,“足令你死于今冬了。”

  “这有何妨?”她坦朗一笑,目光飞向破损的桃花窗外,只听得风“呼呼”刮来,连带着窗棂“梆梆”摇摆作响,面色平和而无所谓道:“我光华一生,足矣。”言毕,一袭半旧而整洁的弹花暗纹锦服抖落粉尘,面色看穿世间炎凉,窗外枯草飞扬风中,无波澜。

  瞧了她半晌,“无论如何,若无你相助,我亦无今时今日之地位。”对她郑重行一叩拜大礼,我缓缓起身,淡然道:“若有机会,我定为你求一名号,许你死后哀荣,以尽你我此生之缘。”言毕,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好生保管——”正欲跨出门槛之时,身后传来一句急促话语。我转身,目光疑惑,闻得她郑重一句提点,“好生保管焦尾琴,琴在人在。”眼神难解难分。

  我定定瞧着她——这入主椒房殿足足三载之人,容颜依旧在,岁月不饶人,红唇紧抿,丹凤凝肃,神态始终雍容尊贵。

  回去后,子正,传来姚氏潜逃、落水龙首池的消息,并椒房殿内,宫墙血|书云:

  幼富贵兮绮罗裳,长入宫兮奉尊斛。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长门兮,青衫泪湿。

  黄门令执明亦殉主而去。

  清晨,松松挽了发髻,我在内殿的贵妃榻上歪斜斜地躺着,水旭家髻上不过一对珍珠赤金寿字点金滚玉步摇,并金鎏银镶红宝石玉牡丹鸾鸟簪,身着云白软绸宽袖回字纹竹叶纹上衣,烟霞色折枝大朵蹙金团花纹百合长裙,一身家常装。

  忽而承文来报,我毫无意外,只埋头悠闲地细细刺绣山行琅玕图。银针穿过紧绷的绣棚,发出‘噗嗤’的一声响动,仿佛蕴藏着姚氏挣扎的余生、痛苦的回忆与不堪回首的结局。

  辰正,皇帝传我前往临光殿。闻得秦敛回禀,倚华瞅我一眼,与莺月面面相觑。

  我只对秦敛平和笑道:“好,劳烦秦内侍先行一步。”

  秦敛躬身离去后,倚华、竹春闷不吭声为我梳妆。抬一抬眼皮,只见镜中倚华面无表情,近乎出神沉思。竹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梳妆毕,我携倚华、莺月二人往临光殿去。

  入内行礼,皇帝高高落座明黄苏绣九龙缠绕祥云纹宝相花明缂丝坐垫,并未当即命我起身,仿若未闻般,盯着面前明黄锦帛良久,若有所思而微带失落道:“朕欲追谥姚氏为琅贵妃。玉婓,你意下如何?”言毕,瞧着我,杨眼神甚是平和,不起一丝波澜。

  ‘琅’一字既与狼心狗肺之‘狼’谐音,亦与阴狠毒辣之‘辣’谐音,更有假玉之意。由此看来,皇帝实在不愿回忆姚氏往事,欲寻她人代之。想来亦是后悔自己立了如此一位女子为后,以致长子备受折磨,故选‘琅’字作谥号。凭姚氏当初国母地位并多年夫妻之情,此刻以贵妃之位下葬,我毫无诧异。皇帝眼见我揭穿她真面目,纵然心无不悦,亦有提防隔阂,眼下我如何有机会反驳。何况,皇帝心底如何思量自然叫人难以捉摸。若不小心回应,只怕会有飞来横祸。

  低眉微一思量,鼻尖的龙涎香格外幽缠,几乎尽数将我的躯体包裹起来,难以挣脱。

  我低眉深思片刻,谨慎而仔细地反问一句,“陛下,琽妃娘娘摄后宫事,不知她意下如何?”

  “她毫无异议。”皇帝和声道,神色难叫人摸出轻重。

  “妾身亦无异议。如此一来,百姓定视陛下为重情明君,亦为良夫,于陛下声誉大有裨益不提,亦可令朝臣对陛下啧啧称赞。来日,陛下定会以万世仁君传扬天下。”想了想,我郑重娓娓,朗朗上口,福身行大礼,几乎听闻不到皇帝鼻息之间相互交错之声。

  “玉婓心中当真如此思量?”皇帝幽幽的问话自上头传来。

  闻言,我当即一怔,不由抬头,皇帝神色淡淡,目光凝视着自己,瞧不出喜怒,然足以令我心头一咯噔,心虚起来。

  我低下头,嚅嗫道:“当日,姚氏与妾身曾剖心交好,纵为天理,亦有人情,妾妃如何能过河拆桥?当初,若非姚氏器重,妾身只怕举步维艰。此番她德行败坏,涉巫蛊、害皇嗣、欺君上,可谓百死不足抵其罪。然她与陛下多年夫妻,恩爱情深,服侍陛下尽职、尽责、尽情、尽心至深,陛下不可视若无睹。”

  皇帝定定瞧了我一刻钟,方淡笑道,语气欣慰,“玉婓此言甚合朕心。”

  废后诏书尚未告知天下之时,钦天监监正暴毙身亡,民间邻里街坊疯传琅贵妃之兄——姚怡德醉酒后,赤身行走内宅,与其继母及父亲姬妾、侍婢行烝乱之事。此番琅贵妃离世、太尉年老衰败,姚氏一族再无力挽狂澜之势,姚府就此彻底倒塌。府中亲眷皆斩立决,余者八族逐出京都流放建安县,男丁世代不得进科举,未满十四女眷没入后廷为奴,致使朝野人心惶惶。姚氏一族,唯元德太主例外。

  风霜扬起秋凉,落叶卷走西舟,一年转瞬即逝,新旧之旦已过,御殿格局已变。

  麟德四年正月初二,皇帝上戴大毛貂尾缎台苍龙教子正珠顶冠,身着黄缂丝面青白赚金龙袍、石青缂丝面黑狐赚金龙褂,戴菩提朝珠系里边,束金带头线钮带挂带挎,穿青缎毡磅羊皮里皂靴祭新月神。

  正月初四,愫罂殿还愿,琽妃借抄写祈福经文并亲自调配《墨娥小录》所记四叶饼子香上献皇帝。

  所为四叶饼子香,制法简单:取荔枝壳、松子壳、梨皮、甘蔗柤各等分,为细末,梨汁和,丸幼鸡头大,捻作饼子,或搓如粗灯草大,阴干,烧,妙。加降真屑、檀末同碾,尤佳。

  皇帝上戴大毛本色貂皮缎台正珠顶冠,穿蓝缂丝面天马皮金龙袍、石青缂丝面乌云豹金龙褂,戴血珀朝珠系里边,束金镶红蓝宝石线钮带挂带挎,着青缎毡里皂靴。

  正月初五,皇帝上戴大毛本色貂皮缎台正珠预冠,穿黄缎绣二色金面天马皮金加貂皮黄面褂,戴蓝宝石朝珠系内殿,束金带头线钮带挂带挎,穿青缎毡里皂靴。办事后,珠顶冠下来,换戴小毛熏貂缎台冠。

  雪覆枝,万木疏,惟见松柏叶突兀。寒雀振振鸣噍噍,朝晞淡,分外妖娆。今朝雪白昏,鸦疏枝二三,娇俏;小径皎洁细雪飘,彤云遮弇,荷塘水寒冰薄薄,逍遥。野鹜翾翾飞茫然,杨柳披银月映,暖舍薰炉美馔,青黛画眉红锦靴,玉斛银箸酒酣畅。

  正月初九,我与皇帝携手相伴,自凤仪宫西南白鹤羽园再往西南方前行,便达长乐宫。

  长乐宫北临淋池,西岸乃龙鳞渠,仪门青檀制,正对一片白瑞香花圃,东边一片桐杜林,植遍白桐、棠梨、杜梨。

  桐花乃清明“节气”之花,春和景明、惠风和畅,属自然时序之物候标记,花朵硕大而显紫、白二色。三春美景待清明时,白桐花盛开,元气淋漓、朴野酣畅,绚烂至极致,亦盈虚有数、由盛转衰,可谓开亦烂漫,落亦缤纷。沉静素雅之余,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

  每至暮春,有灵禽五色,小於玄鸟,来集桐花,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所往。其名桐花凤,暮春时栖集桐花,约四五百翔集其间。其羽至为珍异难见,而能驯扰,殊不畏人。三春待至暮桃李哀伤之时,荞麦铺出一面棠梨花白,蔓菁间叶分外鹅黄。

  殿内以木兰为栋椽,清香名贵,杏木作梁柱,纹理雅致;屋顶青檀椽头贴敷金箔,同质门扉花纹明黄,门面以羊脂白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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