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莲纹刺绣绸绢扎带的抹胸,也是曹莺的贴身衣物。
此刻,它就藏在莲儿宽大的衣摆下面,莲儿揣着它,装作没事人似的在府上转悠,趁没人注意,哧溜一下就溜进了女眷从不涉足的仆人所住的区域。
这是一间普通的仆人的房间。房间门是单薄的木板门,上面没有任何装饰,里头环境也有些简陋,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一张硬木床,床上铺着薄薄的旧棉被,以及一个简易的衣柜。房间里还有一张小方桌和两把小凳,墙角堆放着扫帚、抹布等清洁工具。当然,就这条件,比起莲儿在王厚德家做奴才的时候,还是好多了。
这便是阿喜的房间了。莲儿二话不说,将怀中的曹莺抹胸塞到阿喜的枕头下面,然后又从那个简易的衣柜里偷出一件阿喜的贴身中衣,揣进怀里,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一会儿,曹莺的丫鬟收衣服的时候,果然发现晾出去的衣物少了一件,正是那件莲纹刺绣绸绢扎带的抹胸。
“什么?不见了?”曹莺听闻丫鬟所言,吃了一惊。她嫁进来少说也有五年了,府上的治理还是向来不错的,她纵是一方帕子也没丢过,可今天,竟然直接失踪了一件抹胸。
不论是被府上男性仆人偷走,还是女眷偷走要给她下毒什么的,曹莺感觉事情性质都十分恶劣,忙告知王嬷嬷与王大,二人同样大惊,再一次令全府配合搜查。
短短一天内,府上竟接连发生两起诡异事件,百年不遇的大戏眼看就要一场接一场的上演。人们个个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轮到自己头上。
大家都乖乖配合,准备打开房门,接受搜查。
就在这时,莲儿站出来,提了一个好心的建议:“这府上房间太多了,再加上每一处角落都要搜索的话,逐一排查不知道要搜到何时,耽误大家的时间不说,贼人还很容易在王嬷嬷搜索别人屋子时,趁机丢掉自己屋子里的赃物。不妨这样,每人搜索其他人的房间,具体‘连线对象’由王嬷嬷来安排,各位意下如何?”
大家一听,听起来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纷纷点头答应。王嬷嬷想了想,这也确实省事了不少,便也配合起来,指定由谁来搜索谁的房间。
正在安排时,华氏丫鬟翠儿提出,七夫人曹莺自己的屋子也须得搜查,不管是无意遗漏还是有意藏起,建议都派人好好搜索一下。王嬷嬷想,确实如此,翠儿便顺势主动提出去检查曹莺的屋子。曹莺问心无愧,自然也愿意配合搜查。
接下去,每个被点到名字的丫鬟或仆人,都开始去搜索指定的房间。一片秩序井然。望着这看似和谐一片的样子,莲儿心底冷笑:等着吧,一会就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很快,阿喜的房间就传来了其他仆人的惊呼:“在枕头下面!”
附近的众人纷纷围过来,看见这枕头下面隐隐露出衣物一角,掀起一看,赫然就是那件莲纹刺绣绸绢扎带抹胸。
阿喜大惊,望着四周所有人怀疑的眼光,百口莫辩。上午,他才差点被栽赃为烧光庄妃遗物的贼人,下午,他眼看又要被诬陷为“亵衣大盗”。
可就在他被扭送去王嬷嬷面前的时候,从曹莺的房间却也传来一声惊呼:“衣柜里发现一件像是男人穿的中衣!”
只见翠儿拿着一件棉麻中衣,惊慌失措地走出屋里,口中喊着:“这件衣服是谁的?”
这下好了,阿喜的屋里搜出曹莺的抹胸,曹莺的屋里搜出男式的贴身衣物。众人纷纷齐聚一堂,将两件衣服放到一块。原本,怀疑的眼神只是集中在阿喜一人,现在,大家望向曹莺的眼神显然更奇怪。
曹莺脑子里嗡的一下。早上被诬陷为烧掉庄妃遗物的凶手,下午丢了一件内衣,本以为这已经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两件事了,现在竟还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不检点的帽子。她几乎要晕过去。
“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华氏严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曹莺忙道:“我不知道这衣服是哪儿来的!我房间根本就没有这种衣服!”
华氏冷笑:“这下你又打算说是谁悄悄放进去的?”
“当然是人悄悄放进去的!”曹莺据理力争,“若我心里有鬼,怎会将贴身衣物丢失这种事情主动告知所有人,任凭大家搜查?”
看着人们怀疑的视线,曹莺忍不住掉下委屈的眼泪。阿喜也在一旁拼命辩解,可无济于事。
“且慢,这事还尚未定性。”莲儿温柔好听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从人群中款款走出,“这些衣物晾晒,是任何人都有条件去偷的,大家都知道阿喜的房间白天一整天都无人,去偷阿喜的衣物也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栽赃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大家愣了,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起来。“这样一来,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王嬷嬷道。
“未必。”莲儿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目光深邃,“在搜查行动中掌握主动权的人,更有控制事态发展的机会。主动提议搜查某个固定房间的人,是谁?”
这话一出,所有怀疑的视线齐刷刷指向了华氏和她的丫鬟翠儿。谁不知道,刚刚就是翠儿主动提议要搜查曹莺房间的,也是这件男人的中衣,将“亵衣盗窃事件”转性为“通奸事件”。
华氏大惊。她确实是故意要翠儿主动提出搜查曹莺房间的,但只是怕曹莺藏起自己的抹胸,所以让翠儿去搜查,来得更放心点,她也没想到竟搜出一件男人的中衣,这些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是,早上也是华氏步步紧逼,想要给曹莺定罪。现在,华氏有意污蔑曹莺既有充足的客观条件,又有充足的动机,她才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是我!”华氏下意识望向人群最后方,想让杨启志给她主持公道。杨启志始终站在那儿,沉着脸,一言不发。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怀疑华氏,有的还是怀疑曹莺,还有的怀疑曹莺故意栽赃自己然后将这个行为栽赃给华氏……环环相扣,计中有计,众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莲儿的眼底始终带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深邃。
——跟我一个无限重生的人斗,你们还嫩了点。看我用斗垮王厚德家的战速斗垮你们一家!
“大家都散了吧。”忽然,杨启志道。
“什么?”众人纷纷以为听错了。上午烧掉庄妃遗物,他不追究,已经让人觉得够奇怪的了,现在这可是涉嫌通奸的大罪,居然还不追究,未免滑天下之大稽了吧?
“都散了吧。”见大家没反应,他又重复一遍。“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马上就会处理此事。现在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曹莺第一个不服,站出来,“府上藏着一个这样工于心计、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上午诬陷我烧掉庄妃娘娘遗物,下午诬陷我清白,殿下既然知道是谁,为何不将她公之于众?”
他避开曹莺的目光,“你们过一会就会知道的。”
曹莺不甘心,又上前一步,“殿下……”
他竟又二话不说,扭头离去了。
留下一堆又没看成戏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通过上午的事,莲儿现在心里已经不怕了。上午,他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时,她还微微担心了一会儿,可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他发落,可见其实他应该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说出来震慑震慑“凶手”罢了。
这么想着,莲儿心底又是一阵冷笑。她独自走在花园小径上,构想接下去该怎样斗垮整个王府。
可还没冷笑完呢,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女声:“兰姑娘,殿下叫你单独去他书斋一趟。”
一回头,发觉那也是一个侍妾,下午听王嬷嬷安排的时候,莲儿记住了那些女人的名字,知道这女人名叫秋君。
怎么回事?莲儿眉头一皱,不知这杨启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转眼,已是书斋。
坐落在宅院的一隅,远离喧嚣,窗外是一片精心修剪的绿地,远处是流水潺潺的小池塘。走进书斋,它并不宽敞,但明朗清净,使心舒畅,神气清爽,方寸之间尽显素雅之境。设计精巧的雕花格子窗,既能透进柔和的光线,又能遮挡外界的干扰。书斋中央放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螭纹扁腿书案,案面光洁如镜,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未完的手稿、文房四宝,还有笔架、墨床、笔洗、书镇、砚滴、图章。案旁是一把精雕细琢的木椅。角落里的花架上,摆着一盆剑兰,香几上是双耳紫铜炉。墙上挂着一把仲尼琴,增添了几分雅士的逸致。
只是先前摆放庄妃遗物的桌面空空如也,挂《仙鹤高升图》的墙上亦是空空如也。杨启志负手望向窗外,似是想什么怅然出神,连“兰儿”走进门来,都好像不知道。
莲儿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就是这个人,前世差点两次将她害死,幸亏她足智多谋,化险为夷。今世重生为陌生的“兰儿”,一觉醒来,就又差点被他害死——至少她这么认为。她发誓,不管转生多少辈子都要用最快的速度置他于死地。
正想着如何斗垮王府、置他于死地,他的声音却幽幽的在耳边响起:“兰儿,我对女人一向宽容,只是这一次,你实在踩到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