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应该装在哪里呢?咦,装在这里好像不对啊。哎呀,想不到这个东西还挺难的……”
这天清晨,浦王府邸的后院,青石圆桌旁围坐着两个身影,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氛围一片和谐。说话的是浦王十岁的孙子杨勉,他手里正拿着几块小小的方形的木块,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旁边的那个身影则是莲儿,今天她穿着可爱的粉色单衣,头上梳着少女才会梳的双挂髻,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更像与杨勉同龄的小丫头。因为今天是她与杨启光商量好,以慰问为由头,来这浦王府与杨勉套近乎的,自然故意打扮得与杨勉接近。莲儿清纯的长相、温柔的话语,与气质特有的亲和力,让杨勉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她。
“传说春秋时代,鲁班为了测试儿子是否聪明,用6根木条制作了一件可拼可拆的玩具,叫儿子拆开。儿子忙碌了一夜,终于拆开了。这种玩具后人就称作鲁班锁……”
莲儿悦耳好听的声音从院中传出。杨启光与杨成祖站在远处的墙角,静静望着两人的背影与这和谐的画面,相视一笑。
“自从那晚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杨成祖感慨。
“目睹自己亲生母亲与歹人合谋,被当场抓走,对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杨启光装作关心的语气。
“今日十分感谢堂弟前来问候,”杨成祖感激地望着杨启光,“你与华亭郡主,还能想到特地来问候我这十岁小儿,如此温暖贴心,实在是菩萨心肠。”
“你帮了我,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杨启光的话语意味深长,“我们兄弟之间,就要互相帮助,才能共同进步嘛。”
杨成祖的目光投向远处青石桌上的莲儿:“堂弟还娶了一位好夫人啊。华亭郡主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聪慧过人,这鲁班锁,可是需要智慧的玩具,不像我平日给他玩的那些玩具,拨浪鼓、不倒翁之类,他早已玩腻了。华亭郡主深谙孩童心理,真是难得的贤妻良母呢。”
听了杨成祖的奉承,杨启光面上云淡风轻,谦虚道:“哪里哪里。”心中却是喜不自禁,听了别人对莲儿的夸奖,比夸奖他自己还值得高兴。他知道莲儿的优秀,也知道自己原本配不上莲儿,今日依靠这王爷的身份,能够有幸迎娶莲儿,他感觉仿佛站在了人生巅峰。这种得意的滋味,可比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得意多了。
院落另一头的青石桌旁,还陆续传来莲儿与杨勉的欢声笑语。
“以前家里他们给我的都是拨浪鼓、不倒翁这种哄三岁小孩的玩具,我早就玩腻了。”
“是嘛,这个鲁班锁可不是一般小孩子能玩的哦,它是榫卯结构的,每个零件之间的关系很巧妙,还有很多种解锁方式……”
“榫卯结构是什么呀?”
“哦,就是一种凹凸结合的连接方式。你看,就像这样,凹凸结合,就可以牢牢地咬合、连接在一起。建筑上面很常见,家具上也很常见哦。”
“好神奇啊,原来木工也挺好玩的。我一直以为木工就是锯木头,很无聊呢。”
“我们紫霞宫还有更多好玩的呢,想不想去宫里跟我们玩一下啊?”
“哇,可以吗?”
远远望着莲儿和杨勉的对话,杨启光嘴角露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他转过头对杨成祖道:“看你儿子对这种益智玩具如此喜爱,只怕我们待会离开后,他又要陷入抑郁,不如这样吧,今天就由我们带他去宫里玩上一天,晚上再送回来,日后他若想来,我们也随时欢迎。”
“啊,怎能这样麻烦你们呢?”杨成祖嘴上客套着,心中却是意外又惊喜。
“这哪里算是麻烦,我与莲儿待会就要回宫了,堂兄若放心,现在我们就带他走,酉时之前送他回府。”
“那可太麻烦你们了……”“不麻烦……”
俩人客套着,远处的青石桌旁,不时传来莲儿与杨勉的欢声笑语,这浦王府的大院中,向来森严压抑,还从未有今日这样和谐的氛围。
皇宫里。
皇上斜倚在卧室的榻上,一副病蔫蔫的样子,太监李祥小心翼翼地帮他喂药。杨启光坐在一旁,神情里满怀担忧。
“土国与濮国攻势愈发凶猛,岭南黔南纷纷沦陷,在这当口,都御史陈良还监守自盗,携赃银潜逃,这真是我大周有史以来,闻所未闻的丑闻。”杨启光唉声叹气。
皇上也唉声叹气:“哎,这些日子来究竟是怎么了,四平公主手足相残,太子妃周氏调包粮草,李敬亭心存谋逆,赵铎通敌卖国,一个个都心存异心,甚至自相残杀,这些日子来究竟是怎么了!”
说着,皇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李祥忙给他按摩着头。
“对了,启文怎么还没到,刚才不是派人去催了吗?朕要好好问问他!”
“应该就快到了……”李祥忙应付着。
话正说着,门外响起小太监的声音:“端王到了。”
杨启光回过头,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杨启文。只见杨启文走进来时,正眼都没瞧杨启光,直接向皇上跪拜问候,仿佛没有杨启光这个人。
杨启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对于这位起了异心的兄弟,他丝毫没有觉得遗憾惋惜,他想起了莲儿昨晚的交代,心中只叹,莲儿是如此料事如神。
那还是昨晚俩人洞房花烛时。
身着凤冠霞帔的莲儿,有种令人震撼的美。莲儿说,今日血洗司膳司,知道杨启文受的刺激不小,醒来后说不定会进行报复,做出一些对大家不利的事情,如果不想事态脱离控制,最好派人跟踪一下,推测他可能的行动。
杨启光连忙派阿富阿贵去跟踪杨启文,果不其然,不仅跟踪到他去找了杨启志,还跟踪到他去找了陈良。陈良的存在本就是个隐患,莲儿知晓后,直接让阿富阿贵他们把陈良灭了,再串通朱钰,连夜把那批赃银取出,栽赃到陈良头上,这样,一切就都死无对证了。
起初杨启光还担心朱钰会不会这么听话,乖乖配合运出赃银,可莲儿只是自信地一笑,笑得胸有成竹。看见她的笑,他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莲儿从来没有输过。果然,莲儿只对朱钰悄悄低语了几句,朱钰便乖乖配合签字盖章,还让几位手下一同配合,运出了赃银。
一切顺利得不可想象,前后加起来一个时辰都不到。这个新婚之夜,他们过得真是难忘而有意义。
虽然此时身在皇上病榻前,应该表现得面露忧色,可想起昨晚行动的顺利,以及莲儿的机智美丽,杨启光的嘴角不由得又洋溢出幸福的笑意。
“左都御史朱钰说,他从未给那批赃银签署字据,有人伪造了字据。”皇上开始质问杨启文。
“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杨启文回答得非常干脆。
“伪造字据对陈良来说不算最难,难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一定有人在里应外合。”皇上继续质问。
“这一切与儿臣毫无关系。就算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也不是我。”
“那你昨晚去找陈良是为了什么呢!”皇上气得拔高了音量。
“……”杨启文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去说服陈良提供“恶灵缠身”证据,扳倒面前杨启光的吧?陈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总不能坦白一切,给自己加上一条跟四平公主一样“手足相残”的罪名吧?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皇上更生气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传言?你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你一点都不想自证清白吗?咳咳咳……”
皇上剧烈咳嗽起来,李祥忙上前抚着背,帮忙劝道:“端王啊,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但你也要赶快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吧,你看陛下这个样子,别再惹他生气了!”
“……儿臣找陈良,总之是与那批赃银毫无关系的事情。”杨启文挤了半天,也只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
“好一句‘毫无关系的事情’,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事情?”皇上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没有串通陈良盗取银两……”杨启文脸开始渗出汗来,嘴里的辩解却还是这样苍白无力。
“父皇,”杨启光适时地站了出来,“好心”劝道:“五弟昨日刚刚大闹司膳司,气血攻心晕倒了,也许尚未缓过神来,您就先让他冷静一阵子吧,五弟从小就是个诚实的人,相信他很快就会招供罪行的。”
什么?“招供罪行”?“大闹司膳司”?见杨启光这样扭曲事实,杨启文气得七窍生烟,正欲发作,皇上却已经气呼呼地打断了他。
“哼,诚实?”皇上嗤之以鼻,“启光啊,昨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他不去庆贺,倒跑来朕这儿大闹一场,说莲儿‘血洗司膳司’,把场面描绘得血腥至极,说的有鼻子有眼,朕还半信半疑,特地打听了此事,结果所有人都说,司膳司根本没有发生这种血腥的事情。李祥,你说是吧?”
身后给皇上按摩太阳穴的李祥忙附和着:“是的是的。”
杨启文震惊得差点背过气去,“难道昨天这一切全是我编故事吗?!”
“五弟一定是将晕倒时做的噩梦与现实弄混了,”杨启光平静地解释着,“父皇,昨日丁若兰送菜迟到,司膳对她只是实施了一点小小的惩戒,但在五弟的心里,她还是曾经东珠郡主的身份,一时接受不了她像奴才一样受罚,便与司膳大闹,在争执的过程中,急火攻心晕倒了。至于四平公主,听闻此事从浣衣局冲了过来,大闹不止,扰乱了秩序,大家怕她这样闹下去会耽误婚宴,只好将她关了禁闭,只是短短几日,便会放出来。”
皇上失望怒道:“这家伙已经剥夺了公主身份,却还不知天高地厚,不好好在浣衣局干活反省,竟然在皇宫里乱闯,跑到司膳司大闹,此等泼妇行经,竟然只是关几日禁闭,太便宜她了。你也是心肠太软,她这样意图加害于你,又大闹耽误你的婚宴,丝毫没有一个长姐该有的德行,你还以德报怨,真是太惯着她了!”
见杨启光这样捏造事实歪曲真相,杨启文真是刷新了认知。那种晕血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几欲作呕。
杨启光还在平静地解释着:“父皇,你也莫怪五弟了,他只是晕倒时将噩梦与现实弄混了,并不是存心捏造事实,歪曲真相。关于陈良和那批赃银的事,我们先不要逼问他,不要给他压力,让他冷静几日,相信他很快就会招供的。”
杨启文气得直瞪眼,可挤出来的仍然只有那几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撒谎,陈良的事与我无关……”
皇上不耐烦地把手一挥,“行了,你不用再说了,这段时间你就暂且呆在牢里,等你想招的时候再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