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蓉的眼神里放出兴奋的光,望着郭嬷嬷落水,丝毫没有内疚之情,一脸的愉快。郭嬷嬷这才醒悟过来——春蓉果然还是疯的!
只可惜,现在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郭嬷嬷不会游泳,这小池塘约莫两米的深度,虽然不算深,但足够淹死一个人了。何况这寒冬腊月的天,就算不淹死,掉进塘里也足够冻去她半条性命了。
巨大的恐惧包围了郭嬷嬷,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尽全力挣扎。水塘里连根杂草也没有,她拼命挥舞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那口空锅被打翻了,锅盖掉落在塘边,空锅也随她掉进了塘里,刚好锅口朝上,漂浮在水面。她四肢拼命划动,想要游到锅边,指望抱着那口空锅支撑起一点浮力,但锅离她有好好些距离,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游不到锅的旁边。
这一切仅仅是短暂的工夫。郭嬷嬷在湖面扑腾出浅浅的几朵浪花,很快便扑腾不出来了,头淹没在了水里,只剩下两只手还勉强打出水面,很快,连两只手也打不出水面了。
郭嬷嬷真的像个秤砣沉入了水里,再也浮不上来了。只剩下那口空锅还漂浮在水面,随着一阵阵剩余的涟漪微微晃来晃去。一会儿之后,涟漪也平静了下来,水面一片安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春蓉嘴角咧着笑,转过身来,开心地对身后的灌木丛道:“莲儿姐,莲儿姐,快出来,我要吃马蹄糕!现在可以给我吃马蹄糕了吧!”
不远处的木丛里传出一阵沙沙的声响,很快,一张清秀的脸蛋从木丛间探出来。莲儿的脸上带着恬静如水的微笑,眼底闪动着如涟漪般清澈的光。
“当然,春蓉,”她的声音清脆而柔和,抚了抚身上被木丛弄皱的衣裳,姿态十分优雅,款款地向春蓉走去,用十分友好的语气道:“你做得非常好,我马上就拿给你吃。”
春蓉两眼放光,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你带来啦?太好了!”
莲儿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面装着几块黄白色方形的糕,看上去香糯软滑,十分有食欲。春蓉眼睛里直冒绿光,舔了舔嘴巴,仿佛那马蹄糕的清甜滋味已经沾到了嘴唇上。
“看起来跟我娘做的一模一样呢。”春蓉不禁赞叹道。
莲儿微微一笑,“吃起来也跟你娘做的一模一样呢。”
“想不到莲儿姐的手艺这么好,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春蓉眨着天真的眼睛。
莲儿端着那一小碟马蹄糕,款款走向春蓉,面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不作回答。在她离春蓉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把那个小碟子轻轻一扔——哗啦,马蹄糕和小碟子统统被扔在了草丛里。
春蓉瞪大了错愕的眼睛,“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吃…”
未等她话音落下,莲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跨到她面前,狠狠一把推向她。“啊——”春蓉失去了平衡,花容失色,向后踉跄了两步,以郭嬷嬷同样的姿势坠入了水塘。“扑通!”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可是,她连郭嬷嬷都不如,那一片水花过后,她就再也没能浮上头来。她像一个真正的秤砣,扑通一声就彻彻底底的沉下去了,连一点扑腾和呼救的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莲儿轻轻一笑,清秀的面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愈显得恬静优雅。这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王家的这盘棋,至此也算差不多下完了。
身后的灌木丛里探出个脑袋,采蘋钻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丫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对付。”
湖面泛着层层涟漪。一会儿之后,涟漪也逐渐隐去了。莲儿望着平静的湖心,嘴角挂着那一抹轻笑,“春蓉,你娘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呢,怕是你下辈子都吃不到她做的马蹄糕了哦。”
采蘋笑道:“我才不信她会有下辈子呢。”
莲儿也轻松一笑,默默不语。她当然相信下辈子,也相信任何人都会有下辈子。只不过,就算到了下辈子,那些曾经与她作对的人照样是一只只可怜又可嫌的蝼蚁,命运牢牢捏在她手心里。
“走吧,莲儿,”采蘋轻快地笑着,“现在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进宫去吧。”
莲儿却纹丝不动,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不,这儿的事还没完全结束呢。”
“啊?”采蘋十分诧异,四下望了望,害怕道:“你可别吓我啊,王家连活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事?”
莲儿莞尔一笑,仍卖着关子:“你可别自个吓唬自个,反正啊,现在王家的事还没完,我们等着就是。采蘋啊,你想不想学习制壶?我来教你。”
采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突然说起制壶的事来了?”
莲儿掩口一笑,拉上采蘋的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拖着采蘋往制壶间走去,“王厚德在世时就经常说,制壶的目的并不一定在于制造一件器皿,制壶的过程中所领悟的禅意和修身养性之道更珍贵。”
采蘋被莲儿拖着往前走,一边不安地四下望望,总觉得四周阴气森森的,“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莲儿不答,神秘笑笑,往制壶间走去。
……
那一头,赵家差来的两个家奴也赶到了王宅门口。那是一扇高大、豪华而富贵的红漆木门,门把手上黄铜雕着神兽龙九子之椒图,威严而气派。
大门敲了好些辰光,喉咙都快喊破了,也没听见里头有任何回应。倒是身后那些左邻右舍,冲着两人的脊梁骨戳戳点点,咬着耳朵议论纷纷,神情里带着鄙夷。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心里头感到有些不妙。
“咋回事?”甲望着紧闭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郭嬷嬷不会也走了吧?”
乙摇摇头,“王家大小姐说了,郭嬷嬷跟她说过断然不会擅自离开王家的,我们姑且信她这一回。现在王家就剩她一个下人了,还要照顾五小姐、七小姐,一定很忙,说不定此刻正在后门、侧门附近,我们还是去别的门再敲敲试试看吧。”
甲一听觉得十分有理,忙跟上乙去。
两人先来到西侧门附近,可还没走近,就惊了一跳。那原本也是一扇豪华气派的红漆木门,可竟被斧头生生劈开了一道大口子,残破不堪、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下。
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仿佛能想象到当时木片横飞的场景。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走去。
西侧门内,青石块铺成的小道上落着许多无人打扫的干枯发卷的枯叶,青石的细缝里生着苔藓与野草,空气里能闻见清新的泥土草木的芬芳。
两个人浑然不觉,忘记自己都还没有敲门,也没有再去北门,就这样直接走进王宅里来了。园中的树都落秃了,只剩下黑瘦的树干。他们踩在那些枯叶上哗啦哗啦的响,回荡在幽静的院子里。氛围幽静得有些可怕。
终于,甲回过神来,紧张地压低嗓门道:“我们好像就这样直接进来了?真的没事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乙的鼻尖也冒着冷汗,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她们不会怪我们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甲忽然压低嗓门,紧张道:“我是说,这儿刚死过几十口人,我们就这样闯进来真的不要紧吗?”
给这么一吓,乙也变得战战兢兢了,眼神游移不定,两腿打起了哆嗦。
甲抬头望了一圈,又不安道:“我听说,王家二夫人,还有一个丫鬟就是吊死在林子里某棵树上的,不会就是这片林子吧?”
乙壮着胆子给了他一拳,“瞎说什么,我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找郭嬷嬷!”
两人战战兢兢地向前一步步挪去。青石地上,枯叶被踩得发出沙沙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