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眼前一亮,忙奋力移动起石头来,这一回,每人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上面的巨石移开,露出下面尸体的真面目。
——二皇子杨启昭。
杨启昭和褚慎言死在了一起。
看到尸体的一刹那,陈国士兵们又震惊了。这下,周国不光损失一名铜州大将,还损失了一名皇子。在这华亭郡失守的节骨眼上,竟发生了这么一系列有利于陈国的事情。陈国士兵感慨不已,可仍摸不着头脑: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会不会是韦国人干的?”又有人猜测道。
“不可能,韦国人怎么会获悉周国的偷袭计划?如果有所情报,他们作为我们的盟友,一定会告知我们的。”
“韦国人在歼灭周军之后,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离开,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里的情况就好像是……他们的身份不便暴露似的。”
“是啊,你看,连周国二皇子和褚慎言的首级都没带走,这根本不像是正常打仗呀!”
“我们先别争论这个,”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兵摇摇头道,“还是先把褚慎言和二皇子的尸体搬回去吧。”
众人点点头,又齐心协力移起石块来。由于杨启昭的尸体埋得较深,需要挪动很多石块,众人费了好些力气,才把上面的石块移开。就在移开最后一块石头时,人们突然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周国士兵。
这个人浑身血污,口角流血,腿也断了,肚子上还有一个大窟窿,显然也活不了多久了。陈国士兵们赶紧把他抬了出来,让他靠着一块大石。
一个陈国士兵问道:“袭击你们是何人所为?”
那周国伤兵气若游丝,靠着大石喘息许久,才艰难地蹦出一句:“你们会不知道?”
听他仿佛话里有话,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你什么意思?”陈国士兵逼近了他。
伤兵口角流着鲜血,眼神仍是一股睥睨与不屑,“难道,她没跟你们商量好?”
“他?什么他?”众人更加不知所云。
“……你们的公主!”伤兵的吃力地挤出这几个字,一股鲜血又顺着嘴角流下来。
“什么公主?”陈国士兵仿佛听见了什么,纷纷围上前来。
伤兵颤抖地喘息着,咬牙切齿,艰难地继续说下去:“你们的,和亲公主……”
和亲公主?陈国士兵心中一惊。莫非是……一个不好的预测从心底冒出来。
伤兵接着道:“她嫁与我们北蔡王这么多年,心中果然还是没能忘记故国,稍有机会,便不择手段地报复。……”
众人惊骇万分,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嫁给北蔡王?那不就是二皇子妃吴氏?
“人心……是不会变的……”伤兵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这句,慢慢合上了眼睛,脖子也往旁边一歪,滑下了石头,耷拉着。有人伸出手指探了探,已经探不到一丝气息。
面面相觑。所有人心中都敲着一面鼓。和亲公主、北蔡王、报复……这些字眼不停地回荡在众人耳边。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士官皱紧了眉头:“得赶紧回去禀报王上才是。”
几人匆匆离开此地,回到先前的山口,一行人又辗转回到宫中。来到陈王大殿前。
由于这次的经历太过曲折离奇,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叙述完此事,最后,终于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吴氏。
“什么?”陈王听闻大惊,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下来,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一旁的侍女连忙给他擦拭,只擦了几下,他便急不可耐命其退下,继续两眼溜圆地瞪着那名士兵,“你是说,这次偷袭,是她主使?!”
“这并非小人猜想,那奄奄一息的周国士兵,实实在在是这样的说辞……”
“那周国士兵具体是怎么说的?”王后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士兵摇摇头,“他只说了这些,就咽气了。”
众人一阵短暂的沉默。一会儿,一名文臣道:“不论是何人相助,这一次也算是化险为夷,渡过了一次劫难。”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否则这周国的五千精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事真是古怪了。”沉默良久的赵铎终于开口了,他始终眉头紧蹙,“先是突然之间有人炸山、消灭周国士兵,仿佛暗中相助似的,再是迅速离去,完全不留姓名。这究竟是在仗义行善,还是另有所图?”
陈王思忖:“可是这个人,他到底图什么呢?”
“炸山、屠杀,无一不需要充足的谋划、准备,以及不少兵马。”赵铎反问道,“真的会有人如此仗义行善吗?”
“究竟是谁能从中获利呢?”王后忧心忡忡。
“杨启光。”赵铎毫不迟疑地说出这个名字。“他是周国四皇子,太子已阵亡,三子杨启志先天眼疾,又是庶出,唯一能跟他争储君之位的便是这二兄杨启昭。”
陈王问道:“赵铎,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否真是那种为了夺嫡,宁愿自相残杀,让自己国家大量损失国土与兵力的人?”
赵铎捋了捋胡子,陷入了沉思:“曾经的他无心参与皇室斗争,但现在的他,我已经说不准了。况且,栽赃到和亲公主吴氏头上来,这个主意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提起栽赃一事,王后忧心忡忡:“只怕这一回,海清凶多吉少。”
陈王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桌上,砸得杯盏叮咚作响。“陈国虽小,但又岂能容他杨启光骑在头上撒野?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联手韦国,至少把华亭郡、梅陇郡一并拿下!”
一屋子人面色凝重,思量着对策。
周国,王春华仍骑着那匹老马,疲惫地行走在奔向陈国的路上。
越靠近东北面,四周的景色就越发荒凉起来。有些地方已经看不见人烟了,只剩下被废弃的屋子,整个村庄都像被洗劫了一般。
她已蓬头垢面、遍体鳞伤了,更是饥饿不已,疲惫不堪。她有气无力地下了马,打算去找点吃的。那匹老马也似乎精疲力竭,腰都挺不起来了。
从兜里倒出了小半块豆饼,那已经是她最后一点干粮了。所幸在一间茅草屋前的水井旁,她又发现了一丛稀疏的野葵,连忙摘了一把,直接塞入口中,吃得狼吞虎咽。生涩的味道她已无心去管,哪怕看见旁边的灶火房里还有少许柴火,可那生火煮菜的功夫,只怕又会耽误宝贵的时间。
她已经这样夜以继日地走了快十天了,丝毫不敢怠慢。她知道当初买马被骗了,这匹马根本就走不快,而且她从小到大未出过西京城,并不认得去陈国的路,只能凭着太阳的方向一个劲地追赶。
她靠在井栏上吃了最后小半块豆饼和一把野葵,东面升起的朝阳照在她的脸上,脸上的伤痕与血污越发明显。
李敬亭被栽赃谋反满门抄斩一事,铜州军队还尚未得知。陈国路途遥远,旅途艰辛,现在又是兵荒马乱的时刻,周国的信使想要到达陈国,不说皇上的层层批示需要时间,单说路上安营扎寨,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王春华暗自思忖:只要够快,就有一线的希望能赶在周国的信使到达铜州之前赶到陈国,就有一线的希望在赵铎的帮助之下,策反铜州的李家军队。
只要能成功,只要能成功,哪怕一线的希望……王春华咬紧牙关,眼泪滴在手里的小半块豆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