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喝完,他抹了一把嘴,小小的眉头仍是紧皱着。孙氏忙拿来热水给他漱口,冲淡口里的苦涩之味,又拿来热毛巾帮他擦拭,晚晴也顺势接过了空碗。
“好点了吗?”孙氏一边帮他擦拭嘴角,一边心疼地看着他,抚摸他的背给他顺气。
他苍白着脸,微微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每回刚喝完药的那一会儿,总会暂时觉得舒服一点,昨天喝完药也是如此。但现在想来,应该只是因为药是热的,喝了热水人也是会舒服一阵子的。昨天喝完药过了一会儿,我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气都透不过来,像有个人坐在我胸口,硬生生不让我呼吸,昨夜一整夜,都好像有人坐在我胸口,我害怕。”
一个五岁孩子如此的描述不免让人脊背生出冷汗。孙氏和晚晴对视了一眼,心中很是不安。孙氏强颜欢笑了一下,安慰道:“怎么会这样呢?这药是让你好起来,你的病情加重了,它的药效可能没那么管用了。”
王易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吗?真的是如此吗?为何我先前明明已经好转了许多,昨天喝了药病情就又恶化了呢?”
孙氏又强颜欢笑了一下,“只是巧合而已,你的病情加重了,迟早会有症状发作的一天,而你昨天症状发作的时候,刚好是服过药没有多久之后,所以被你误以为服了药才会难受。”她摸着他的脑袋,看着他懂事的眼神,心头满是苦涩心酸,“五少爷,反正这是你最后一次服这个药了,我马上就去找老爷,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重新治病,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受这个苦了。”
王易的嘴角牵起了无力的笑容,点点头,对孙氏的话深信不疑了。晚晴端着碗在身后站了一会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着孙氏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躺下,盖上被子,这才调转头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王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直流,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孙氏大吃一惊,忙扶起他,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他小小的身躯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话都说不出来,她却束手无策,只有干着急。
“怎么回事,这是呛着了吗?”晚晴都已跨出门外去了一只脚,又忙收了回来,快步走回床前。
“我也不知道…”孙氏心疼地抱着王易,焦急万分,“按理说是不可能呛着的,他都已经喝下去一会儿功夫了,我才扶他躺下的啊,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会是病情又加重了吧?”晚晴试探着道。
孙氏心里一惊,猛一抬头,“不!不会的!”
正在这时,她怀里的王易剧烈地咳着咳着,忽然拼命挣脱开她的怀抱,把头对着床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孙氏倒吸一口凉气,晚晴手里的空碗失手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不可能!”孙氏瞪得眼睛都直了,王易的状态显然像是中了毒,而刚刚那碗药又分明是她亲手熬制又亲手喂下去的!
“我疼,我要娘亲,我疼,胸口好疼,我要娘亲…”王易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口角还流着鲜血,两只小手无力地往前伸,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孙氏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又拿起刚刚的毛巾为他擦拭着口角的血迹,他体内的元气似乎已经流失殆尽,靠在她怀里软绵绵的,眼看随时都要闭上双眼了。
“不,别,别睡!千万别!”她下意识喊道,摇晃着他。
可是为时已晚,那小小的身躯软绵绵的,只是微弱地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那双眼也缓缓地阖上了。孙氏拼命摇晃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他却再也没有一丁点反应。孙氏脑子里嗡的一下炸了,眼前一片空白,彻底不知所措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像做梦一样。她下意识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希望这只是做梦,眼睛一睁,王易还是病怏怏躺在床上,哪怕病情加重些也不要紧,至少,他还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来人呀,来人呀,救命啊!”晚晴推开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四处大喊,很快,三三两两的人们就朝这边赶了过来。
孙氏的手打着颤,摸了摸王易的小手,他的手还是软软的,保存着微微的温度。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那双小手,想帮他保存最后一丝温度,可不论怎样取暖,那双小手还是越来越冰冷了。她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将他小小的身体也整个抱在怀中取暖,他却似乎一滩泥,已全然没有了生命体征。她甚至不敢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息,不敢触摸他的心跳,生怕亲眼见证那个可怕的结果。
王易死了,而且是被她亲手害死的?
“五少爷怎么了!”郭嬷嬷第一个跑过来,神色万分慌张,声音打着颤,她颤着手指试探了下他的鼻下,没能试探到任何气息,不肯死心,又耐心地试探了许久,仍旧未能试探到任何气息,慌张地看了孙氏一眼,下意识地把手伸进王易衣服里,去摸他的心跳。
众人皆死死盯着郭嬷嬷的手,屏住呼吸。许久之后,郭嬷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惊恐地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哆嗦着嘴唇,久久不敢吐出一个字。
王厚德与老夫人前后脚赶来了现场。老夫人被四个人前后左右抬着,两条腿几乎已经迈不动步子了,呼吸也十分艰难,每吸进去一口空气都带着颤抖。
“易儿怎么了,易儿怎么了!…”王厚德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眼珠瞪得通红,几乎是低吼。
一看到王厚德,孙氏的手脚顿时软了,怀里的王易也抱不住了。王易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倒下,一滩泥似的,歪歪斜斜倒在床头,一条瘦小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了床边,肤色比刚才更加灰白了。
此时,莲儿也赶到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惊恐地捂住嘴,又急忙叫道:“快,叫大夫来,叫大夫来!”
福来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赶出去叫大夫了。王厚德瞪着血红的眼珠,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