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起,西风烈,龙旗卷,马犹嘶。大漠的天空被染成了灰色,这片和平了六十年的国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荡。
冰城陷入了一片混战,炮火怒吼,短兵相接,厮杀、呐喊,密集的鼓点,夹杂着绝望的尖叫与哭喊。
由于突厥对这场战争始料未及,边境防备不足,太子、杨祖明他们轻易就攻入冰城,紧接着就要向敌国腹地进军了。这场大捷仿佛是注定的。
杨祖明一腔热血沸腾,只顾着张弓厮杀,突然惊觉己方的攻击速度变慢了,而敌军的反攻则一拨比一拨猛烈了。他微微一愣,却也没太在意这回事,继续装填箭矢朝着敌人射去。
敌军的反攻越发猛烈了,而杨祖明部队却每况愈下,似乎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了。杨祖明正莫名的心焦,只见手下裨将气喘吁吁地奔来了跟前,“将军!”
他一看,那裨将竟满头冒着豆大的汗珠,面色苍白,浑身无力,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又惊又怒,喝道:“你怎么回事!”
那家伙有气无力道:“我们集体腹痛不止,好些人已经快撑不住了,可能……是食物中毒!”
杨祖明大惊,四下望去,只见大量士兵纷纷捂起了肚子,个个神情痛苦,面色苍白,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更别谈张弓射敌了。场上,只剩下少许士兵还在战斗,但大多数人挥剑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显然已是强撑着,哪里是胡兵的对手?
他的心猛然悬到了嗓子眼,连忙回头四下张望,寻找太子的身影。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了太子,只见太子也有气无力,表情痛苦,面色苍白,虽也还在张弓射敌,但显然没有了力道。
杨祖明暗呼不妙,脊背冒出一阵冷汗。再一望去,场面上形势已然扭转,原本被周兵完全碾压的胡兵,现在像被打了鸡血一般崛起了。
若非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他恐怕至今也无法想像,在奋勇杀敌时突然集体食物中毒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因为吃得不多,还是原本身体素质的原因,他尚未有所发作,但亲眼目睹己方被反杀,那惨烈的场景使他心底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恐惧,那种恐惧,并不单单是害怕自己也中毒,而是另一种从毛孔渗入骨髓的恐惧。
粮草从进购、运输到粮食的烹制,所有环节均为他亲自把控,他断然不能相信这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这激烈的战场上,他就更来不及考虑这么多问题,眼下当务之急,是保护太子,保护全体将士的性命。
“全线撤退!保护太子!”他急急喊道,声音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
苍鹰盘旋在青天,汗廷金帐高高矗立在西海银山之上。
大帐幕内,那群要员仍在紧张地探讨着战事问题,个个忧心忡忡,如坐针毡,额头渗着冷汗。穿着华丽长袍、头戴貂绒帽的可汗一点没了刚才那王者的威严,整个人一筹莫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来回踱着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地祈祷。
正当此时,门外又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对这一众人来说好比是噩耗的前兆,一听到这脚步声,他们头又大了一圈。
一个穿着甲胄的将领急急跑来,脸上却不像刚刚那样焦虑,倒显出几分喜悦的样子,“大汗,周军全线撤退了!”
“什么?!”众人震惊不已。
“你再说一遍?”可汗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汗,周军突然集体丧失了战斗力,被我们的军队反攻,无力招架,南北两方的部队都已在撤退,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像是集体食物中毒!”
“此话当真?”
不光可汗难以置信,在座所有人也都难以置信。六万大军,在就要赢得胜利之时突然集体食物中毒,而且这还不是突厥人下的毒,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回大汗,千真万确,现在我们的援兵已经赶到,请求下一步指示!”
众人哗然。可汗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那股坚定和自信又从心里涌了出来,他挺直了腰板,直视着前方,用最威严的声音道出一个字:“追!”
……
西风烈烈,血染黄沙,周国的军队已残破不堪,衣腥甲裂,枪折刃缺,彻底乱了阵脚,溃不成军了。
再强大的精神也敌不过肉体的垮塌,撤退途中,杨祖明回头一看,所有士兵都面色苍白,强忍痛苦,有的人连马也骑不稳了,甚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绊倒了后头撤退的人马,整个场面混乱不堪,哀嚎一片。
杨祖明死活也想不到,他这一支三万大军,竟刚出兵就成了个笑话。现在,他唯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从北面流沙城进攻的那一支部队了。但他心中也不免打起了鼓——他这一队粮草的问题,尚未得知出现在哪一个环节。若是连北面的军队也集体中毒,那就真的再无希望,一败涂地了。
太子骑着马,被围护在中央,他面色憋得铁青,显然正强忍着剧烈的腹痛和马背上的颠簸,但好歹作为一名首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行克制着腹泻的冲动,继续撤退保命。
风夹杂着一丝丝血腥的味道吹来。现在,他们只有逃,没命地逃。
不知这样没命地逃了多久,跑出了多少里路,放眼望去,身后除了一路扬起的灰尘沙砾,已见不到追兵的影子了。
他们的人马也越来越少,大致数了数,约只剩最多三千人,连初来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几乎已全部战死冰城。
杨祖明回过头来,心中一阵悲凉,这场大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无论如何也是没法跟皇上解释的,恐怕唯有拿人头谢罪了。
太子杨启恒显然已撑不住了,他痛得大汗淋漓,面色铁青,好不容易才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微弱的声音:“追兵暂时甩掉了,让我们原地休息一会,解决一下当务之急吧!”
杨祖明恍然回过神来,忙从马背上走下来,命所有人“速战速决”。
所有士兵得命,几乎连滚带爬、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一旁的矮草丛,一个个解开裤带就开始“开闸泄洪”,一泻千里。当然,太子也不例外。
一时间,污秽臭气熏天,闻惯了血腥的杨祖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太子才“解决”完毕,浑身如虚脱了一般,由两个人架着才走了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杨祖明警惕地望了一眼后方,那儿一片安静,暂时还未见追兵的踪影。
“我知道……”太子唇色也变得惨白,无力地摆摆手,气若游丝,“可是我现在这副状态,只怕连马都坐不上去,你看他们,不也都是如此吗……”
杨祖明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士兵们要么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要么还在矮草丛里“解决问题”,没有几个能直得起身子的。再转回头来一看,架着太子的那两个人也是满头冷汗,面色铁青地强撑着,他不免更加忧心忡忡了。
“只怕过一会就更来不及了。”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