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大惊。杨启光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莲儿被人捉住,采蘋急了,扑通一声又跪倒下来,哀求道:“娘娘,请暂且饶了莲儿这一回,让她将那把‘绝世好壶’制成之后再惩罚她也不迟啊!”
旁边的佩兰也连忙跪下求情。藏宝阁宫女们听了,都纷纷跪下替莲儿求情。
采蘋的话与其说是劝解,不如说是一种威胁,皇后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如果这回她真的打了莲儿的手脚,即便只是轻轻打了两下,莲儿也完全可以对皇上说那把“绝世好壶”是因此才无法制成的,如此一来,皇后岂不成了妨碍“绝世好壶”诞生的千古罪人,百口莫辩?
好一个狡猾的莲儿,好一个狡猾的采蘋!皇后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瞪着莲儿和采蘋,如果说采蘋的脸上还有惶恐害怕,莲儿则是不卑不亢地昂着头,清秀的脸上只有平静,平静到不符合她的年龄。
四周一片跪倒,一片哀求。许久,皇后衡量再三,终于不再坚持打断莲儿手脚,下令道:“将莲儿和这个丫鬟一并押去长春宫!”
说罢,气恼地转过身离去了。这场仗,看似是皇后胜了,却仿佛莲儿更胜一筹。有一团火窝在皇后心里,竟找不到爆发的口。她不甘心。
……
莲儿和采蘋就这么被押走了,等待她们的将是无限期的长跪。杨启光自然极为不甘,追着他们就一路追过去了。
藏宝阁门口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无能为力,只得纷纷散去,心中为莲儿和采蘋祈着福。一会儿,角落里,只剩下锦绣宫的碧桐和那个丫鬟了。
丫鬟为难道:“采蘋被带走了,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了,我们怎么交差?”
碧桐望着皇后他们远去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摇摇头,“算了,采蘋就先放一放,不是还有个佩兰吗,我们姑且先把佩兰带去锦绣宫吧。”
两人于是又来到藏宝阁,去找佩兰。
那一头,佩兰正在忧心忡忡地搓着抹布。她昨日被踩过的两只手,手指仍是又红又肿的,然而刚刚莲儿跟采蘋被带走,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做事心神不宁,已经无心理会手指的疼痛了。杨启光前来大闹,皇后已经十分不满,莲儿偏又火上浇油,对皇后态度那样不敬,皇后可不得把所有火气都往莲儿身上撒?此次去跪长春宫,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佩兰忧心忡忡地想着莲儿和采蘋,手里没有意识地将一块抹布来回搓了几十回。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不客气的声音:“佩兰!”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惊——刚刚给碧桐端的汤碗里下药,碧桐的声音对她来说格外敏感。回过头一看,不光是碧桐,还有何淑妃的另一个丫鬟,两人赫然站在身后,不客气地道:“淑妃娘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如同一记晴天霹雳,佩兰惊得手脚发软,几乎要晕厥过去。之前莲儿与她们商量这计策的时候,就是算准了这药不会有如此之快的药效,待到药效发作时,何淑妃应该把今天的场景全忘光了才对,可如今,事态显然不是照着她们先前预想的那样发展的。
碧桐斜睨了佩兰一眼,抱着胳膊嘲讽道:“该不会想要我们拿八抬大轿把你抬到锦绣宫去吧?”
佩兰面色惨白,手脚发抖,耳边嗡嗡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她不知道何淑妃是怎么知道是她下毒的,潜意识告诉她,这一次她在劫难逃。想到这里她眼前发黑,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生命的终点,面前的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带她去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
……
锦绣宫依旧那样金碧辉煌。行走在光亮的地砖上,佩兰只觉得晕头转向,四处都晃着何员外、何淑妃、碧桐她们狰狞冷笑的面孔。
佩兰站在他们面前。她看到那碗萝卜汤就好端端地放在何淑妃手边,看样子一口也没动过。她的心有些慌。她开始有些纳闷何淑妃是怎么知道下毒之事的,也开始安慰自己:说不定何淑妃根本不知道下毒之事,找她前来,只是为了一件别的事而已。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做着丰富的内心对话,越发不敢正眼看那碗汤,生怕她心虚发飘的眼神会暴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何淑妃抬起手,两根手指有意无意地从汤碗上轻划过,她那表情像是漫不经心,佩兰的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何员外坐在何淑妃旁边,一言不发,神情像冰块一样冷。碧桐和其他的丫鬟则立在一旁,神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佩兰把头埋得不能再低,连余光都不敢瞄何淑妃一眼。
像是为了提醒佩兰,何淑妃的指甲在汤碗上有意无意地轻叩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回响声显得有些诡异。
佩兰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安静的空气中仿佛能听见她砰砰砰心跳的声音。何淑妃把她叫过来,却这么久不说话,就让她这样站在那儿,不时地划弄两下那碗汤,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她开始恨何淑妃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她宁可何淑妃大发雷霆,大骂一顿,把所有她的罪状都罗列出来,她也不要何淑妃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那指甲划过碗壁的声音在她来看是比死亡还残酷的折磨。
就在她快被这指甲声折磨到崩溃的时候,何淑妃终于不阴不阳地开了口:“佩兰。”
“娘娘。”她几乎是连忙应声。应罢,自己也觉得可笑,何淑妃开口叫她,怎会有好事情呢?
“佩兰,你在莲儿手下做事,也有一阵子了,”何淑妃似乎不经意地聊起了家常,“每日与那些枯燥的紫砂器皿打交道,还要做那么多重活、粗活,这对你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家来说,是太过劳累了。”
佩兰的脑筋飞速转动,不知何淑妃此番话语有何用意,颤着声音答道:“回娘娘,佩兰不……不辛苦,为宫中做,做这些事,都是奴婢应该的……”
“呵呵,”何淑妃轻轻笑了笑,笑声在佩兰听来万分诡异,“佩兰,不必如此谦虚多礼,本宫今天叫你来,只是觉得你与别个丫鬟不同,机灵乖巧得很,也不像莲儿那般爱冒尖,深得我意,锦绣宫就缺你一个这样的丫鬟。”
佩兰心中打鼓,低着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碧桐她们,颤抖着道:“娘娘如此厚爱,奴婢惶恐……”
何淑妃亲切地朝她招手,“来,佩兰,再过来点,到本宫这儿来。”
何淑妃愈是笑得亲切,佩兰心中愈是恐惧,宫中那一双又一双眼睛如芒在背,逼得她不得不抬起这一脚,腿已抖成了筛糠,也只得迈上前去。何淑妃却好像看不见她的紧张样,依旧笑得那样亲切自然,待她走得更近了些,微微侧过身子,端起了一件东西——那碗汤!
佩兰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前面提心吊胆盘算着何淑妃也许不知道下毒一事,如今看来还是早已知道了!
“这碗汤,是刚刚碧桐熬的,”何淑妃笑眯眯的,态度亲切,“本宫尝了一口,觉得过于清淡了,伯父却认为正合适。不如你帮本宫尝尝,是淡了还是刚刚好?”
佩兰惶恐地推脱:“佩兰不敢,这碗汤是碧桐为娘娘特地熬制的……”
“有何不敢,是本宫让你试尝的。”何淑妃打断她,面上仍留着微笑,仿佛真如一个好心肠的大姐姐。
佩兰深知无路可退,只得颤着步子又挪上前半步,接过那碗汤,只觉得手中万分沉重,两只手都托不起。
何淑妃、何员外、碧桐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逼视着她,手中的汤似乎越来越沉重了,重到全身的力气都托不起它……哗啦!——只听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那碗汤从佩兰手里滑落了下来,一滩汤汁夹杂着萝卜片,从碎裂的器皿缝中溅出,溅到了佩兰脚上,溅到了何淑妃脚上,流得满地都是。
何淑妃惊呼着,从座椅上腾地站了起来,碧桐连忙上前为何淑妃擦拭着被沾湿的衣角,口中责骂着佩兰。宫中的丫鬟们也连忙收拾起了地上的渣滓。佩兰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佩兰该死,无意打翻娘娘的汤盅,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何淑妃的衣角被溅上了不少汤汁,却并未露出愠恼之色,似乎毫不在意。她淡淡扫了佩兰一眼,大度地一笑:“这有何罪,碗壁湿滑,脱手乃常见之事,待会儿注意点便是。”
边道,边朝碧桐使了个眼色,似乎不经意般道:“去,把那碗汤拿来。”
佩兰心中猛然一惊,脊背嗖的冒出了冷汗——怎么还有一碗汤?
碧桐应声,朝佩兰露出一个诡笑,转身就端出了另一碗汤——同样是白底青花的碗,里头装的同样是剔透的萝卜片,上面撒着碧绿的葱末,竟和先前被打破的这碗一模一样!
“这回,可别再滑了手啊。”何淑妃像是半开玩笑。
佩兰这才恍然意识到,刚刚那碗汤只是何淑妃的幌子,而她经不起心理考验,已佯装脱手将它打翻了!如今这碗汤,定是下了毒的那碗无疑,而她已无法再佯装脱手一次了!
碧桐站在她面前,眼角斜睨着她,手中那碗汤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目眩。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底是无尽的恐惧。终于,她眼前一黑,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娘娘,佩兰晕倒了!”
何淑妃不慌不忙,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瞥了地上的佩兰一眼,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字:“灌!”
“是!”碧桐忙应声,几个宫女一齐走上前来。可怜的佩兰仍倒在冰凉的地上,对即将的危险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