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茶馆都有说书先生，来往客人又多，最是人多口杂。

　　江绾的小文章写得生动有趣，加上昨夜街头确实有纷乱的马蹄声，为神异的故事增添了可信度。

　　不到半天，这则故事就传遍了京城。

　　“混账！混账！”穆随煜一脚踹翻递送消息的小厮，“什么天怜孝子，七曜星下凡，鬼话，都是鬼话！”

　　昨夜他彻夜布置猎场，虽整晚未闭眼，但想到皇帝可能会有的赞赏，穆随煜就毫无睡意。

　　哪成想，赞赏还没音讯，倒是穆迟笙的小故事传得沸沸扬扬。

　　穆随煜气不过：“一定是那个病痨鬼设计我，不行，我要拿他问罪！”

　　“回来！”穆将军重重一敲桌子，将那碟子中的糕点全掀了下来。

　　穆随煜正要跨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父亲——”

　　“蠢货！”穆将军忍不住骂出狠话，“我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你捧得名满京城？结果你还是蠢货一个！”

　　穆随煜八岁时即能写文章，少有才名；十岁所作贺宴诗，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十三岁时替父写檄文，更是天下知名。

　　人人都道，穆随煜是文曲星下凡。

　　然那些文章诗作，实则没有一则出自他手。

　　都是穆将军从一神秘道士处购得。

　　道士不要才名只要钱，正好合了穆将军心思。

　　前前后后花去的钱，都够穆将军在外面养外室了。

　　“蠢人不可教也！”穆将军怒不可揭，一连敲了数下桌子。

　　穆随煜知晓父亲脾气，垂下头来：“儿愚钝，还请父亲指教。”

　　“穆迟笙昨夜通宵与你一起，你可见他有功夫去散播这个？”

　　穆随煜摇头：“确实没有。”

　　“他舍身立咒，黑马回归寻主，是不是真的？”

　　“这……”

　　“昨夜之事，亲眼见证者多少？你能挡住府中众人的嘴，你敢保证当时无外人在旁偷看？”

　　穆随煜彻底不说话了。

　　“你且看着吧，陛下一定已经听闻此事，孝名扬天下的皇帝，必然要赏那病痨鬼。”

　　“那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忍着。”

　　穆将军的眼神与穆随煜如出一辙，狠辣，阴鸷。

　　“有命得赏，也得看他有没有福消受。”

　　三月天，春阳正好，云卷云舒。

　　一只通体黑色的小鸟站在穆迟笙虎口间：“有命得赏，没福消受。”

　　黑鸟的口中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穆迟笙一改人前的寡淡，俊美的脸上是一派杀伐之气。

　　“呵呵，这福气，除了我，还真无人配得起。”

　　他伸手一挥，黑鸟便自窗口飞出，慢慢化作远处的一枚小黑点。

　　“桂皮，”穆迟笙唤来小厮，“走，我们去荣和馆听琴。”

　　荣和馆是京城中最红火的茶楼，茶其实一般，不过馆中琴师俊美，舞娘娇俏，受到了达官富贵的追捧。

　　京中生活富庶，哪怕是平民，手里头也有些空闲银两。

　　他们最喜欢跟贵人的风，于是，机缘巧合下，荣和馆就成了一座难求。

　　江家小姐的名号足够响亮，刚报上家门，前台的掌柜就亲自迎出来，带着江绾去了二楼的雅间。

　　江绾看看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的丫头：“这里没外人，坐吧。”

　　岸芷汀兰同时摇头。

　　小姐遇刺，哪怕没有怪罪她们，回去后梅娘也将她们狠狠训斥了一顿。

　　两丫头本就内疚，被梅娘骂得只觉没脸见江绾，暗自发誓再也不能贪玩误事。

　　见二人态度坚决，江绾没有强求，她将装点心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两碟精致的茶点。

　　蝴蝶酥推给岸芷，核桃酥推给汀兰。

　　江绾喜甜，专挑最甜的豌豆黄吃。

　　主仆三人各吃了半碟点心，她们等待的琴师才上台。

　　【琴师白柳，油腻的美男子，你可以说他吃女人软饭，但不能骂他不要脸，因为他也是有原则的。个人技能：脸。】

　　江绾看着那个“脸”字愣了半晌，刚想说脸能有什么用，楼上楼下传来的抽气声就给了她解释。

　　白柳正在对着台下浅笑。

　　“春日时光好，柳在此为诸位献上一曲《桃花赋》。”

　　又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江绾放下咬了一半的豌豆黄，诚心问背后的丫头：“岸芷，你觉得他好看吗？”

　　岸芷皱着眉头：“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是——”

　　“油腻？”江绾将小卡上的词语说了出来。

　　岸芷眼睛一亮：“对对对！还是小姐有才！”

　　汀兰默默补充一句：“我觉得穆二公子更好看。”

　　江绾听得一愣，继而眼前转过穆迟笙的脸。

　　好像——说得挺对的。

　　“汀兰看上穆二公子了？”江绾打趣道。

　　“才没有，”几天相处下来，汀兰泼辣的性子已经初见端倪，“穆二公子虽好看，但不是我能驾驭的男人。”

　　江绾被她说笑了：“你这丫头，倒是说说，你能驾驭怎样的？”

　　汀兰很喜欢这个话题，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高一点壮一点，皮肤黑一些，长得嘛，看得下去就行，最关键是一个不够，我要一堆。”

　　这话太惊世骇俗，江绾都听傻了。

　　“男人老爷们可以妻妾成群，我为什么不能娶男妻男妾？”

　　江绾笑得肚子发痛，却没有否认汀兰的想法：“说得对，我们汀兰可以娶一群健硕的！”

　　“没错，健壮的好生养。”

　　江绾笑出了泪花：“日后我给你办个招亲，不健壮不好生养的，统统丢出去，要好驾驭的男人！”

　　雅间内笑声连连，走到近前的穆迟笙愣愣停住了步子。

　　健壮？好生养？驾驭男人？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桂皮往后缩了一步：“少爷，这几个不会是盘丝洞的妖精吧？”

　　雅间并没有门，只用屏风隔着，桂皮说话的声音不小。

　　江绾听见了，回过头去，恰好就撞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江绾表情呆了一瞬，给她美艳的脸上画上了一笔娇憨。

　　虽然很快就被她藏了起来，还是让穆迟笙窥见了一丝真性情。

　　“咳咳，”江绾清了清嗓子，“穆二公子，您也来喝茶？”

　　“我来道谢。”穆迟笙扬了扬手里的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