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不嫁了
“喜轿起——”
喜婆拉长的声音将江绾喊得一激灵。
她神思恍惚,扭头时,凤冠上垂下的珠帘发出叮铃脆响。
“这是……”
就算这排珍珠面帘烧化成灰,江绾也认得。
她大婚那日,母亲拿来一枚凤冠,说是耗费多少工人赶制了多少夜,专门为她而备。
江绾当时心中大为感动,将名下最赚钱的珠玉铺子给了母亲。
哪里知道,这排外表精致的珠帘,处处都藏着剜她的刀子。
珠帘在轿子的摇晃中小幅度摇摆,时不时发出动听的脆响。
江绾目色渐冷。
她知道自己这是重生了。
重生在了她大婚的当天,也是她毁容的当天。
这些圆润的珍珠外围,绕着锋利的突起,稍不小心就要割破面颊。
上辈子,江绾刚拉开轿帘,迎面而来的一鞭子将珠帘直接嵌进她的皮肉。
伤口自上而下贯穿她的整张脸,皮肉被生生撕裂,取出那些珠子时,她疼得抠断了指甲。
每回的上药都好比上刑,疼晕过去几乎是常态。
然而,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因为这一鞭子,京城第一美人成了小儿见则啼哭的夜叉。
而候府,说着要为儿媳妇讨回公道,结果只是草草把那抽鞭子的马夫处死。
连对方为何要行凶都没有问明白。
她的夫君,安平侯世子何见风抱着她温声细语:“绾绾,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骤然从云间跌落泥潭,江绾抓着何见风就好像抓着救命稻草。
在那一声声的甜言蜜语中,她失去了曾引以为傲的精明头脑。
何见风哄她将野妹江怜认回江家,她认了。
哄她大张旗鼓举办祭礼,她办了。
她还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代表江家掌家权的祖传玉佩传给了江怜。
她自己呢,心甘情愿躲在侯府后院为其出谋划策。
在她为了侯府殚精竭虑,还为何见风怀了小生命之时,野妹忽然拿着江绾勾结外敌的罪证跑来告发。
何见风“大义灭亲”,亲手将身怀六甲的江绾送进大理寺。
直到濒死之际,江绾才知道一切都是阴谋,她最爱的丈夫早就与江怜暗通款曲,用她的血肉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江绾带着巨大的不甘与悔恨,连同腹中已成型的孩子,一起惨死狱中。
再睁眼,便是回到了大婚这一日。
吱呀。
轿子颠簸了一下。
珠帘擦过鼻尖,一阵轻微的刺痛唤醒了江绾。
暗藏杀机的珠子轻轻地晃,在她的眼底投下阴冷的光。
耳旁再度响起母亲的话:“这凤冠,只有我家绾绾配得上。”
“哈哈哈哈。”江绾发疯般低笑,眼下的泪痕沾着红色脂膏,让她看起来宛如恶鬼。
“重活一世,我有怨偿怨,有债讨债,亏欠我的,一个也别想跑。”
江绾右手伸进衣襟,轻轻触碰贴在心口处的祖传玉佩。
江怜想尽办法要获得这枚玉,还让她务必要开祠堂敬牌位,怕不只是为了江家掌家的位置吧?
江绾抚摸着玉上的莲花图案,正猜疑间,猝不及防地,一股暗暗的暖流涌入她的心口。
江绾浑身一颤。
“喜轿到——新妇请下轿。”
喜婆的声音隔着轿子传了进来。
江绾坐着不动,双手紧紧揪住了袖口。
“小姐,您该下轿了。”外头响起了丫头的声音。
江绾往窗外一看,就见一名粉衣丫鬟正在探头望自己。
可就在江绾准备撤开视线时,丫鬟头上突然凌空蹦出了一排冒着绿光的字:
【春萍;十六岁;自私狭隘,记仇;如今的陪嫁小丫头,未来的江府女总管。】
江绾使劲揉了揉眼,发现那行字仍在,只是慢慢颜色变浅,隔了约莫数息,才完全消失。
不是幻视。
江绾的心儿怦怦跳,她摸上胸口,直觉这就是玉佩所藏的机密。
字不多,但透露的信息足够多。
江绾猛然回忆起来,上辈子自己下轿后,因为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是被一个丫头搀扶着的。
她全然信任着自己府里出来的人,对方却将她送上了鞭口。
“春萍,”江绾颤声喊了丫头的名字,“我腹中疼痛,走动不得。”
“啊,这……”春萍望了一眼轿旁的马夫。
“春萍,你离轿子近一点,搀着我会儿。”
“是。”丫头不疑有他,走到轿边准备扶江绾。
江绾一手虚虚扶着凤冠,一手慢慢搭上春萍的胳膊。
“小姐,往这边走。”春萍和前方的马夫使了个眼色。
春萍拉扯着江绾,有目的地把她往某个方向带。
江绾猛然反向抓住对方的手腕子,将她拽向了自己的身前。
啪!
破空的鞭声几乎与春萍的惊呼重合。
江绾眼瞳一暗,抬起右脚对着春萍用力一绊。
紧接着,她作势摔倒,凤冠正好掉落压在了春萍的脸上。
江绾借着摔倒的力道,狠狠就着凤冠珠帘一摁。
“啊啊啊——我的脸!!”
春萍的惨叫回荡在侯府门口。
那马夫被眼前这变故弄傻眼了,一时间愣在原地没了动静。
“我的手!你们这群下人是死的吗?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江绾手心淌血,却不忘关心春萍的伤势:“春萍,你怎么样?啊!你的脸!”
“我的脸……”春萍疼得不敢动。
那曾经深深嵌进江绾面颊的串珠,如今正嵌在了春萍的脸上。
而她的头顶,再度闪起绿色字体:【毁容的丫头,当然不能做总管了。】
“你的脸毁了呀!”
江绾痛心疾首,回头指着被众人制服的马夫:“来人,把这恶贼带回江府,我要亲自审问!”
“绾绾!”
一身大红喜服的何见风跑了出来:“这贼人交给侯府即可,我们婚礼还未……”
何见风面容俊美,看着江绾的时候,那眼睛里面好像装满了深情。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深情要了江绾的命。
江绾抬眼看他,果不其然,何见风的头顶飘过了一排黑色的字:
【何见风,二十岁;暴戾恣睢,言行不一,上一个爱上这种渣男的人,坟头草都已经几米高了。】
可不是么,如果上辈子的自己还能入葬的话。
“世子爷,”江绾作势抹抹眼泪,“未进侯门就犯了这样的忌讳,绾自觉惭愧,这门婚事,便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