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驿,凡是进京参拜皇帝的外地官员都需在这个驿站停留。在学习完各种参拜礼仪后,礼部会根据官员官职大小、职责的不同,派出不同的交通工具送往京城。
赵林氏一家进京属于皇室的家事,礼部并不参与而是换成内务府来接管。
自从内务府上一任总管高无垢被解职后,刘婵的父亲刘宴就成了继任者。
刘宴是萧璟的亲娘舅,由他来“管家”,萧璟那是一百个放心。而他上任后办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接待赵林氏一家。
听说到京城了,赵林氏说什么也不愿再坐马车,坚持要步行进京,“庄户人家没见过世面,就是有一个好身子骨。这马车我就不坐了,我要走着去见皇上。以前去城里赶大集时,八里地,我能走个来回都不带歇气的。”
随跟戴太仆一起来的小太监噗嗤一笑,“您老可真会说笑话!”
“这可不是笑话而是实话。你去桑园打听打听就会知道,我赵林氏这个人从不撒谎吹牛皮。”
赵林氏的脸上隐隐有怒气透出。
小太监撇了撇嘴,“知道京城有多大吗,你就说这话?不瞒你说,都够你走上八个八里地了。你还要走着去见皇上?看把你能耐的!”
“不得无礼!”
戴太仆轻斥一了声,转头对赵林氏道:“赵恭人您想要怎样您随便。我赶着去皇上那里交差,就先行一步了!”
他留下小太监陪赵林氏一家在驿站外站着,自己则独自坐着马车进了驿站。
“这就是京城?”
赵林氏抬头望过去,也学着小太监的样子撇了撇嘴,“也不怎么样嘛!跟我们那儿的县城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刻林耀宗已经羞愧地抬不起头来,他拽了拽赵林氏的衣袖,轻轻嘀咕道:“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哎呀,你别拽我!我又没有说别的!”
赵林氏不高兴了。
小太监又一乐,“赵恭人,您老瞧好了。这里是潞河驿,只是京城旁边一个小小的驿站,不是京城。”
“什么?这只是一个驿站?那咱们今天中午吃饭的地方叫什么?”
赵林氏回想起中午吃饭的驿站,这个驿站跟那个驿站的差异之大,就像是西瓜与芝麻那么大。
林婉音也被这个潞河驿所惊讶到:别的地方是以店为驿,这里则是以城为驿。
豪,真豪!这政府招待所真是太豪了!
眼见把驿站错认成了京城,赵林氏一下子就蔫巴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跟在小太监后面,再也不多嘴多舌。
林婉音一向方向感迟钝不分东西南北,在拐了几个弯走了不知多远后,他们终于在一座庭院面前停下来。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了,别的地方都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他们面前灯火通明。
林婉音抬眼望过去,大门两旁已经站了不少人,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还提着几盏样式华丽的羊角风灯。
“上火盆!”
一个很有威严的女声传出来。然后一个看不出材质的像脸盆一样的东西,被俩人抬着放到了林婉音他们面前。
又有人点燃盆里的东西,盆中霎时窜起来一尺多高的火焰。
借着火焰发出的光,林婉音终于看清楚前面站了些什么人。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胖瘦高矮也各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全部都像庙里的泥塑雕像一样,面无表情。
引导林婉音他们来到这里的小太监上前打了个招呼,“见过李总管、张姑姑!”
为首胖胖、圆圆的男人颔首点了点头,“退下找你师傅去吧!”
小太监任务完成,静悄悄地隐没在夜色里。留下林婉音一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另一边,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妇人,斜了一眼面前拘谨的一家人,“还愣着干嘛?赶紧跨火盆!没人愿意陪你们在这里挨饿受冻!”
林婉音看了看火盆里那一尺来高的火焰。
跨火盆驱邪这种民俗她貌似也了解一点。但她印象里跨火盆跨的都是炭火,像这种火苗老高的柴火盆她还是第一次见。就她现在还没有三块豆腐高的个,别说是跨过去了,她就是双脚离地使劲儿蹦,她也蹦不过去。
这不就是明显难为人的东西嘛!
赵林氏别的见识没有。这种见识她可太熟了。想当年她嫁入林家的当天,她婆婆就给她来了这么一手。当然她也不惯着她,一脚上去就把柴火盆踹翻在地上,然后从从容容的从散落的半熄不灭的火上跨了过去。
今天竟然又有人想这么干。她下意识地向上提了提裙子,准备再来上一脚时,林耀祖及时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道:“周员外说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是有人为难咱们就塞几个钱给他们,保准好使。”
赵林氏眨了眨眼睛,也小声道:“你有钱吗?我手里可没有闲钱给他们。”
林耀祖拍了拍肩上背着的包裹,里面传出一阵细微的哗啦啦的声音,“我有。来时周员外赠了我二十两散碎银子呢!”
“哎呦,我的活祖宗,你怎么不早说!快点儿把包袱给我,我给你背着,再压着你。”
赵林氏伸手去解林耀祖肩上的包裹:二十两银子够我一家五口花上一年了。这钱可不能让他拿着。他要是都给了他媳妇,这钱我可就花不着了。
林耀祖也没有多想,就准备把包裹让给赵林氏。
正在这时,那个胖男人又说话了,“嗨,我说。你们俩拉拉扯扯在那儿干什么呢?这火盆赶紧跨呀,再耽误下去这火可就熄了。”
林婉音心道:火熄了才好呢!反正都是封建糟粕。
其实,宫中根本就没有进宫前跨火盆这种规矩,可是张芳婷非让这么干,李应也不好拦她。只好随她摆治。
宫里有专门教人礼节的教引姑姑,按理说这差事也派不到她头上,可她偏要抢着来,还是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她是太后身边的人,皇后看在太后的面上就给了她几分薄面,让她来了。
李应身为皇后的手下,就更不好拆她的台了,只能配合她把事漂漂亮亮的干完,也好早日回宫交差。
“官爷,你别急,马上就好了!”
赵林氏一边点头弯腰的陪着笑脸,一边把林耀祖背的包裹背在了自己身上。
“娘,咱给多少钱才好呢?”
林耀祖又悄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