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倒是对离扶苏没有多大的恨意,更多的是觉得离扶苏可怜。
后来,扶苏与秦绝一道出了胤都皇城,本以为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然而事实却并不尽如人意。
秦绝被灵枢阁的一道求救信骗离扶苏身边,扶苏中了计,从此混乱了许多事情。
甚至包括原本他们已经成了亲。
夜里,众人离开后的小院里,红烛灼灼,满室清甜的木香。
离扶苏掀起盖头,扶了扶头顶仿佛千斤重的凰冠,又扭了扭脖子,长吁声:“好重。”
陆七放下手里挑灯的竹签,走到离扶苏身边帮她将盖头重新盖上。
“陆七,这屋里又没人,这凰冠太重,好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休息好不好?”
“夫人,待会儿殿下便来了,若是让他瞧见你这幅样子,多不好!咱们先忍忍,好不好?”
离扶苏想起了六岁那年,她爬上灵犀宫外的园子的那颗桃子树摘果子,发髻被树枝勾住,最后披头散发从树上掉下来,恰恰好不幸的秦绝经过,被她砸个正着的事。
离扶苏抿了抿唇,悠悠叹气,要是陆七知道自己那么不大家闺秀的样子早就被秦绝看见过,估计陆七会想哭一哭的。
正想着,两人对话的主人公踏进门来,陆七忙跪了下去:“殿下新喜!”
“你可以下去了。这边不需要你伺候。”
陆七片刻犹豫后,应声道:“是。”
离扶苏抬眸,烛光下,眸如流水,发若黑缎,五官如雕刻般深邃分明,唯一的缺点,是俊逸非凡的脸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刚才在祭台上,竟没有看出这一点,秦绝,这是怎么了?
烛火如豆,昏黄的灯光下,秦绝掀开食盒,道:“过来吃点东西。”
离扶苏这才注意到秦绝进来时手上提着的食盒,“这是,给我的?”
“枣糕和山海酥,还有酒酿圆子,都是刚出炉的,还热着。”
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甜食!
离扶苏咽了咽口水,不相信的问:“没毒的吧?”
布筷的秦绝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离扶苏,离扶苏被这么一看,觉得后背有点凉,“那什么!我开玩笑的嘛,咱们在胤都皇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点警惕心总是要有的呀!!”
离扶苏支支吾吾的想打破这一室尴尬:“哈哈,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发什么神经呢!秦绝哥哥您大人大量别介意!”
秦绝收回视线,不再开口,离扶苏想了想决定找点话题聊聊。
“秦绝,你将来会不会后悔娶我呀?”
“……”秦绝自顾自合上食盒。
“真没想到,你真的会娶我,虽然我是很想要嫁给你啦,但是我小时候见到你,还以为你将来打算出家当和尚的呢,真是很奇妙哈!”
“……”秦绝坐下,夹了块核桃咬了一口。
啊,好香的核桃酥的味道,离扶苏盯着桌上那一碟碟糕点,眼睁睁看着秦绝又夹了块山海酥一口吃完,咽咽口水,离扶苏指了指自己的红盖头,问:“秦绝,能先帮我把这个掀了吗?”
秦绝终于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抬眸直直看向离扶苏,反问:“你真的希望,由我来亲手掀起这条红盖头?”
离扶苏一愣,秦绝继续道:“阿离,咱们约法三章,做两年假夫妻,两年之后,你若突然反悔了,觉得嫁给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你想走,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但这件事有一个前提,绝不能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
离扶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就是传说中,想睡就给枕头?
离扶苏不敢相信,便问秦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绝并没有回答,只道:“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答不答应。”
离扶苏一把掀了盖头,几步走到桌前,拿起酒壶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笑道:“成亲愉快!”
秦绝亦满了酒杯,嘴角扯起一抹微不可查无可奈何的弧度,道:“成亲愉快。”
……
…………
扶苏醒来时,秦绝正紧握着她的手,那样精明算计,将整座天岐皇朝都玩弄于掌中的男人,傻笑着流泪。
“秦绝啊,我的确忘记了,我记忆里那些关于‘大皇兄’的过往,其实都是你。”
扶苏刚刚恢复,本不该说太多话,但她实在是心疼这些年被她遗忘的秦绝。
“我自踏入凉州之始,便被秦穆,不对,是千年前的秦子昭算计。”
“大皇兄其实早就成了秦子昭的一个傀儡,按照秦子昭的心念操控着,混乱了我与你的回忆。”
“所以你后来发觉我记忆混乱,便一直在暗中寻找法子救我,对么?”
秦绝将扶苏戴着鸱纹银镯的手紧贴在他脸颊,失而复得,心痛如绞:“你那么讨厌二皇兄秦绝,我没有办法,只能以灵枢阁阁主的身份来见你……万幸的是,墨银软剑还是认我为主,否则我怕是连靠近你半步,都会被墨银软剑以心怀不轨为由,砍成碎段……”
闻言,扶苏嚎啕大哭:“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不定我会早点察觉其中怪异之处,与你一道想办法解了秦子昭的肮脏手段!!”
见状,秦绝只好搂着扶苏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哄小孩儿一般:“好,我的阿离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的。”
……
…………
永寿殿里,萧太后与孤灯作伴,她突然想起她还年轻时。
未央宫的夜里,众人退下,萧道韫揉着手腕,问身旁的大宫女:“陛下今夜可用了药?”
“皇后这是担心朕的病情好转,还是朕的病情加重?”
萧道韫猛地抬头,入目是炀帝一身袍服,剑眉轻挑,眸子里漾着笑意的样子。
瞧着哪里像是太医口中,病入膏肓的模样。
“皇后今夜不如陪朕好好喝上一杯?”
萧道韫这才注意到炀帝身后的盛公公手中提着的食盒,“陛下怎知道臣妾饿了?”
“自然是咱们夫妻多年,朕与皇后心有灵犀。”
炀帝打开食盒,萧道韫猛地起身,却又想到了那人的嘱咐,顿了下来,慢悠悠的迈着小碎步一步步往桌边走。
“皇后最近是怎么了?还因为秦宸一事在伤心?”
“皇儿与臣妾的母子之缘也就走到了这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萧道韫十分恭敬,“陛下难道不是这样觉得的吗?”
炀帝看着萧道韫认真的样子,没忍住笑了,“是,朕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若要怪责,便只能怪责那孩子有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母后,才生生将他熬死了。
炀帝正襟危坐,“皇后,你可是天岐皇后,一国之母,天岐皇朝的百姓都是你的儿女。”
萧道韫分明已恨得咬牙切齿,却仍旧维持着端庄平静:“陛下说得是,臣妾若是做不好,太极殿上的那些言官们怕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臣妾,难道陛下不是这样想的么?当年灵懿长公主,还有姝贵妃,那一桩桩一件件,太极殿上的言官们可都是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臣妾还以为陛下十分烦恼呢?”
“言官不过是尽了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皇后自然也是在尽皇后的本分,对么?”
萧道韫封后时候,有段时候,荣宠甚渥,然而久久不孕。
日子久了,言官自然有话说,折子一本本加密送到了炀帝案上。
炀帝大怒,一连贬了几位言官,可悠悠众口,还是这些以傲骨衷心为信仰的言官之口,哪里是能堵得住的,萧道韫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只觉得可笑,那时候的她还深深觉得是自己错了,偷偷哭了一晚后,她只能选择为炀帝采选秀女入宫伴驾的。
隔日,萧道韫向炀帝主动提出选秀女进宫,炀帝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必如此。
十分假惺惺。
突然,萧道韫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问道:“陛下此番,是为了新的采选秀女一事?”
炀帝轻笑:“皇后,选秀女进宫,选了人到你面前,只要皇后不点头,她们就进不来,但皇后聪敏……”
半晌无话。
炀帝离开之时,萧道韫仍旧没有松口。
萧道韫坐在殿前的石阶上。
日落西山,映照了大半天际火红绚烂,太极殿建造在胤都皇城最高的位置,从拿去看去,胤都皇城的繁华尽入眼底。
万家灯火,萧道韫盯着那条十里长街出神,大宫女怕她着凉,给披了件披风,“娘娘,咱们回去吧,天这般黑,今夜风又大得很,您万一着凉染了伤寒可就不好了。”
“本宫没事。”
萧道韫喃喃低语,“本宫想皇儿了。你说皇儿怎么还不到本宫的梦里来呢?皇儿这一走便走了好久啊,要是皇儿在,知道陛下又要采选秀女,皇儿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萧道韫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带了哭腔,“本宫的皇儿,宸儿,我的宸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