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滔天大火,将奴兰复陆宰相府烧成了焦炭,灰烬。
日暮姑珩山峦,夜风渐起,带了一丝寒意,吹起了漫天飞灰,像极了隆冬时节,鹅毛大雪覆盖了整座小镇。
夜幕之上,月明星稀,如水月晕于宰相府中一汪池水,随着水澜,缓缓浮动。
地宫溶洞之中,骷髅冰境冷意萧瑟,高高在上,施舍一般,漏下了一缕月光,恰落于奴兰女皇雕像,执剑右手掌中。
羊脂白玉雕像,栩栩如生刻画了千年前叱咤风云的奴兰开/国女皇,容华灼灼的眉眼,居高临下……
白骨可见,被侍女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复陆伊儿……为逃生,疯癫扣挖铜蠡兽首石门的侍女……
白沙高台之上,镜面般波澜不惊的白骨泉,一丝殷红血色侵染开来……
倏忽之间,幽深晦暗的地宫更深处,突如其来的一场山摇地动,堪比末世劫难,哪怕是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奴兰女皇陛下,终究是无法避免,绚烂璀灿的石壁珠光纷纷碎裂掉落,青石板骤裂缝隙,侍女寻求奴兰女皇庇护,奔向雕像白玉底座……
轰然爆裂的一声声铿锵咔嚓,白玉有疵,噼里啪啦,如星落,似雨倾……
百丈高的奴兰女皇雕像,眉眼含笑的奴兰女皇,刹那倾塌,侍女惊慌逃窜之际,一脚踩空,不见踪影。
骷髅冰境仍旧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如水月色流转,羊脂白玉氤氲着温润光泽,相映生辉,洒落白骨泉……
那一丝殷红血色沐浴着月色玉晕,似乎有了灵识一般,涟漪渐起……
净泉之中,血色凝结,血珠如苞……转瞬之间,月色稀薄,玉晕渐晦,一株曼珠沙华怒放……
根须蔓延开来,攻城略地,地宫溶洞,无论滚烫的青铜壁池,亦或坚硬青石,皆覆上了一层朱纱般的花团锦簇……
……
…………
与此同时,真正的蛇山地宫大殿,惨状更甚。
兜头疾冲倒灌的水浪,碎石劈头盖脸,一股/股汹涌水浪似尖锐刀锋横扫而来,为避开,各人各出奇招……
悍然挥剑破开石屋屋顶,黑衣男人凌空而立,广袖猎猎作响,右手执剑,长剑嗡嗡震颤低鸣,剑柄花枝蜿曳。
左手,则是拎着嗷嗷大哭的少年云秋。
“吵死了,闭嘴。”
被厉声喝斥,少年云秋猛地打了个泪嗝。
这才后知后觉,惊喜发觉……他没死,只是被黑衣男人当成王八拎着,手脚虚空扑腾得极其没有形象。
少年云秋下意识寻找了其他两人的身影……
离他们最近的是华孟道士,立于一纸黄符之上,双手抱胸。
素来吊儿郎当的笑意,早已从华孟道士的脸上消失无踪。
此刻,身姿颀长,俊朗挺拔的男人,道袍广袖,手中乌木长笛遍布裂痕,而他面无人色,蹙眉敛眸,散发冷意。
循着华孟道士视线所落之处,少年云秋找到了奴兰国宰相复陆支……
活了上千年的少年,是他被复陆伊儿抓为祭品的始作俑者,对复陆支,他又恨又怕,然而……
当他亲眼所见,复陆支又哭又笑,不顾祭台半尸半骨的人、兽嚎叫撕咬,一路跌跌撞撞爬至祭祀高台。
祭台之上,一尊贵的少年公子懵懵懂懂,乌发如墨,赤红瞳仁明亮净透。
阴测测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复陆支虔诚跪在少年公子面前,喜极而泣,泪流满面——“赤公子,阿支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真好看,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猝不及防,少年云秋脸红了红,满心疑惑地问黑衣男人,“他是谁?”
“真正的赤神蟒。”
少年云秋呆若木鸡:“???”
缓和了良久的心潮澎湃,少年云秋喃喃地问:“赤神蟒不是一条巨蟒吗?你们!!”
少年云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复陆伊儿,柳七,那个奴兰国的宰相复陆支,还有华孟道士,你们这群人,讨论半天,怎么没说赤神蟒是个美少年啊?!我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少年了,简直比小姑娘还好看!!”
“长生不老法阵的祭台,果然非同凡响……”
黑衣男人自顾自,低声喃喃:“原来……这才是顾渲无法真正完成熔魂的缘由……”
千年前,赤神蟒为了阻止奴兰女皇长生,自尽于长生不老法阵之内,但是法阵骤止,祭台被设于蛇山地宫之内,竟然因此,阴差阳错地,困住了赤神蟒蟒魂……以至于……复陆支一伙人于顾渲身上试炼催骨熔魂之术,失败……
“榛阁主,救命恩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少年云秋焦急询问,却难得的,得到了黑衣男人一声叮嘱。
“赤神蟒魂,善恶未知……你若寻了机会,入水寻适才柳七所站的那一块青石板,它会带你离开此处地宫。”
闻言,少年云秋目瞪口呆,半晌缓不过神来……
先是以人命为祭的骷髅法阵,后来生死一线,幸好被剑道绝然的榛阁主所救……
那些玄之又玄的道门法阵符诀……还有所谓的长生不老法阵……此时又冒出了他从小听到大的传说中,奴兰国皇族守护者——赤神蟒之魂,他亲眼目睹奴兰国主残杀各部落公子,又见蛇山地宫塌陷,这一串串的……
云秋暗暗腹诽:他素来都只在茶馆说书人口中听过,都属于传说的东西,竟然被他亲身经历?!
难道他便是茶馆说书人口中所称的天命之子?!
那么……黑衣男人是他命中注定的师父么?戴着玄铁鬼面具,背景神秘的师父,倒是很符合他的胃口!!
少年浮想联翩,热泪盈眶。
……
…………
祭祀高台之上,众目睽睽,尊贵的少年,赤公子,不周山的异兽赤神蟒,很是错愕。
不久前,他还只是一尾红色小鲤鱼,快活地甩着尾巴呢!!
复陆支,阿支,一路奔至祭台脚下……
他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委屈地盯着他,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少年……
赤公子居高临下,俯视整座蛇山地宫大殿,已是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奇花异木,亭台楼阁,毁于一瞬。
环绕‘哀牢山’周遭的,东、南、西、北,四座大殿,齐齐被水浪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