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小镇的度子节。
大街小巷锣鼓喧天,家家户户门前红绸迎风飞舞若云霞。
云瀑客栈的伙计,却无一例外,心情无比沉重。
侯掌柜昨夜通知了他们,云瀑客栈真正的大掌柜,今日将亲临客栈巡视。
正逢午休,客栈里只有一桌用午食的云瀑商人,闲下来无事时,伙计们干脆聚在大堂嗑瓜子分享八卦。
卷毛杂役难得能进大堂,发言特别踊跃,问道:“连侯掌柜都没见过大掌柜呢!你们说他会长什么样啊?”
胖跑堂擦着桌子,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回道:“听说和咱们侯掌柜一样,也是云瀑人,但是大掌柜实在是长得太丑了,平日里躲在府里不敢出来见人!这不,才会找了咱们侯掌柜替他打理客栈!”
卷毛杂役嗤之以鼻,显然不信胖跑堂的话,煞有介事地摇着头,认真分析起来。
“咱客栈开这偏僻的宰相镇里,一年到头没有几个客人,哪里赚得着钱哦,连本钱都要亏光了啊!可是你们想想咱客栈一开多久?两年啊,大掌柜往这云瀑客栈里撒钱就跟洒水似的,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赚钱嘛!!”
“所以啊!大掌柜不缺钱!!”
卷毛杂役信誓旦旦地说:“而我知道的,那些有钱人家里,娶媳妇都是挑模样俊俏的,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多丑啊!”
胖跑堂不乐意了,反驳:“那卷毛你说,大掌柜过去怎么一直不现身,如今又突然跑来巡视啊?”
“我觉得吧!”卷毛杂役很得意:“大掌柜说不定是知道了复陆家的小女儿要招婿,所以特意来凑热闹!!”
“小伙计,你方才说,复陆家的小女儿要招婿?”
被点名提问,卷毛杂役循声回头,见是临街那桌云瀑商人中,一身素衫,模样俊俏的小书生,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啊!你们进镇的时候没瞧见复陆家的仆人在施粥吗?”
卷毛杂役奇怪:“这已经是第三日啦!复陆老爷向赤大人发愿,施粥铺路,为他的小女儿求一段美好姻缘呢!”
“赤大人?原来如此啊……所以,今日这宰相镇的度子节,比以往更热闹。”
俊俏小书生恍然大悟地瞧了对面的黑袍男人一眼,却笑着问那卷毛杂役:“那这位复陆小姐,长得好不好看呀?”
“当然是好看的啊!你是云瀑来的,所以不知道吧!”
胖跑堂抢着回答:“复陆小姐的嫡亲姐姐是奴兰国主的帝姬娘娘,是奴兰的第一美人呢!虽然复陆小姐不常出府,但是同个爹娘生的,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吧!而且每年冬至,复陆小姐都会带着府中仆人一道缝制过冬棉袄,分给镇上那些老人呢!”
俊俏小书生对复陆小姐越发好奇了,招手分了胖跑堂一盘酱驴肉,好奇笑着。
“听你们如此一说,这位复陆小姐貌美心善,家业殷实,又有贵为帝姬娘娘的长姐,身为宰相的长兄,奴兰皇族子弟岂不是任由她挑选?怎地还需要向赤大人发愿,招婿求良人呀?”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分了扶苏一盘酱驴肉的云瀑客栈伙计们,争前恐后地开始向俊俏小书生爆出一桩又一桩,流传小镇市井间的奇闻异事。
胖跑堂抢了个先:“复陆小姐命不好呀,天煞孤星,复陆老爷给她定了四门亲事,未婚夫婿都意外死啦!”
另一个矮跑堂点头如捣蒜,附和道:“没错没错!大胖说的那四门亲事啊,第一门是娃娃亲哦!那位公子还是奴兰国主最宠爱的亲弟弟呢!我那时候在皇城最大的客栈里当跑堂的,亲眼看到的,那位公子从城墙上掉下来,死得血糊糊的!”
小书生多问了一句:“国主的弟弟死了?没查出来什么吗?”
矮跑堂搓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查啦!国主就差把皇城翻个来查了啊!可什么也没查到!这才是恐怖的呢,皇城墙上的守卫说,是那位公子自己爬上城墙,说要赎罪,自己从五六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吧唧,摔成了一滩烂泥!”
帮那桌云瀑商人安置马车时,卷毛杂役意外得了小书生几两赏银,此时见小书生完全是见了财神爷,因此很乐意多说上几句,说不定小书生还能再赏他几两银子,那他今年娶媳妇的本钱算是有了大着落了!
“复陆小姐与这位公子感情还蛮好的,听说还想殉情呢,后来到赤庙住了一段,回到咱这小镇之后啊,连续又定了三门亲……第二个是吃了碗鱼羮,被鱼刺噎死的;第三个是校场练武的时候啊,被发疯的马活活拖死的。”
卷毛杂役顿了顿,见将客栈内的众人好奇心勾起来之后,才不慌不忙地继续说:“至于复陆小姐的这第四个未婚夫婿啊,说他死得正常吧,他是死在怡红楼女人身上的,但是说不正常吧,那位公子品行端正得很,从不去怡红楼那些烟花之地的!!”
“既然与复陆小姐定亲是一件如此危险的事,我瞧着……”
小书生探寻眸光扫过小镇街上来往各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最后落在黑袍男人的玄铁鬼面具上,意有所指,笑着道:“今日这复陆小姐招婿,前来共襄盛会的公子们,还是挺多的呀?”
“哈哈!”
卷毛杂役大笑:“看来客人您是真不知道啊,这些个儿远道而来的贵公子们,可不是单单为的复陆小姐才来的!先前奴兰国主听说复陆老爷发愿一事,特意带着帝姬娘娘省亲,要帮着帝姬娘娘这位婚事坎坷的幼妹,相看相看呢!”
奴兰国主呼韩邪也会来?
小书生右手食指沾了茶水,在桌边画了个圆圈,随即偷摸摸朝黑袍男人一挑眉,黑袍男人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天下何处不相逢!阿榛咱要不要去会会这位奴兰国主?
——不行。
提议被黑袍男人一锤定音地否决了,扶苏只好继续跟客栈伙计们闲聊,试图挖掘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那奴兰国主什么时候来啊?”
扶苏左手撑脸,连声感叹道:“我们家公子和好多奴兰商人做过生意,他们都说奴兰国主甚是俊美强健,乃奴兰第一美男子,更是文武双全,曾经拳打猛虎,勇救美人,是不是真的啊?好想见一见他哦,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卷毛杂役见小书生对奴兰国主满是心向往之,正欲打趣他几句。
突地,卷毛杂役却见临街那桌上,从进客栈大门后便始终一言不发的黑袍男人,突然起身。
那位冷若冰霜的黑袍男人,声音很重,招呼了他对面的小书生,“小乖,路途劳顿,我们先回房歇歇。”
小书生似乎很怕他们家公子生气,黑袍男人话音未落,卷毛杂役便见小书生颠颠地跟着他们家公子上了楼。
楼下大堂里,卷毛杂役、胖跑堂、瘦跑堂等一众客栈伙计,眼睁睁地看着小书生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侯掌柜专门为他们大掌柜准备的那一间最上等客房。而随行的另外一个老仆人,则是进了隔壁另一间客房。
云瀑客栈的伙计们齐齐僵硬住,半晌,见大掌柜房里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们这是睡一屋吗?
“那个……”
胖跑堂随即噫了一声,语带期盼地说:“咱们大掌柜对小书生这么好!看来是个体恤仆人的,应该不会怪我们闲聊一会儿吧?”
卷毛杂役总算知道,他觉得小书生与那黑袍男人哪里不对劲了!!
想了想,卷毛杂役手快捞走了最后的一块酱驴肉,乐颠颠地往后院走,“你们啊,想得倒是很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