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棠听到这声，抬头便见秦铮，他还着着早上的衣物，只是衣摆间难免染了几许灰尘，鬓边也被清风卷下了几率碎发，倒较上午更多了几分人气。

　　折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棋子，还随手抓了几个方才乱丢的装回棋笥内，可棋面上属实是一片狼藉，她心底难免慌乱，一时更是忘了起身行礼。

　　秦铮却也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他几步便入了座，止住了折棠的动作。他垂眼在狼藉之中略看了一眼，便从中寻到棋中的脉络——

　　“草木谱？”

　　折棠点点头，把手旁的棋谱翻开递给秦铮。

　　秦铮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抬手拿起那几枚多的棋子，他的手指是折棠的另一极端，上头布满了战争的历练，无名指与手背间似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殿下今日回来的好早……”折棠也不闲着，她起身为秦铮泡茶去，她虽是第一日入东宫，却也是知道秦铮爱喝日铸雪芽的。

　　鲜嫩的茶叶于滚烫开水间上下翻动，渐渐弥散出绿意。于盏间微凉，她仔细抬起放倒秦铮手边。

　　“我再不回来，你怕是要把这白玉棋子全部霍霍了。”

　　折棠双颊一红。

　　折棠依然立在一旁伺候，秦铮伸手想拉她坐下，折棠此时心思却又活络起来，刚好顺着这力道坐下，却不是落秦铮对座，而是“不小心”跌落他身上。

　　秦铮的力道一向不小，随着这般动作，折棠的衣衫难免会有些凌乱，露出片脖颈下的雪肤，秦铮面上慕然起了抹薄红。

　　折棠见好就收，她微垂螓首，也作娇羞状，连忙起身，落座于他面前。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秦铮微微缩了缩桌下的手，他方才下意识便想要去扶折棠，可她起身得太快，他只来得及碰到她身上的薄纱，那是一种格外脆弱的触感。

　　折棠轻声开口，似是想打破这一室的寂静：“殿下，好厉害啊，居然真的和棋谱上的一模一样欸。”

　　秦铮看向她，她的眼眸一向很亮，似漫天星辰一般，一旁烛光摇曳，昏意朦胧间似乎给她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汽，惹人怜爱。

　　怪不得旁人说，灯下观美人。

　　秦铮执白子，落下棋谱上的最后一子。

　　“此为草木谱。”他轻咳一声，“为前朝大将谢安所置。”

　　“符坚率军侵犯晋国，谢安于淝水迎敌，以八万将士击溃符坚百万之众，史称‘淝水之战’。此谱便暗含谢安排兵布阵之法。”

　　折棠仔细看着棋谱，似乎想把这些黑白子想作一个个将士，她抬眸笑道：“我从前只知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些典故是出自此战，没想到里头还有谱子。”

　　秦铮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目光扫过桌上的残局，忽然道：“你在家中不曾学过下棋吗？”

　　他看她言语既懂历史，又说诗词，应是出自良家。

　　折棠闻言微愣，她从前家中只开了个卖米小铺，爹娘自然不懂什么琴棋书画，倒是后来家中卷入温王造反一案，她被卖入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老嬷嬷才开始教导她琴棋书画。

　　可这些教导也大多繁而杂，过于浅薄，只望她们这些瘦马能和主人搭几句话，能求得些恩宠便是。

　　可这些不能和秦铮说。

　　折棠摇了摇头：“我自幼便被送入宫，不曾接触过这些，只不过是从前跟着的姐姐平日里会教导我几句。”

　　秦铮沉默了片刻，沉吟道：“你若是有兴趣，便让如山去安排几个女师傅。”

　　折棠眸中一亮，她强按雀跃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秦铮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一般，往日下沉的嘴角微微勾起：“你可是东宫唯一的女主子，有什么不行的。”

　　他在来的路上便已知晓，他这个新纳的良媛的“彪悍事迹”了。

　　看来这只小猫儿爪子还是会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