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止攥着那只耳环回去。

　　思绪停留在错过的遗憾中——

　　若是方才能再快点回去，应该就能见到她了吧？

　　屋里闹哄哄的。

　　沈国仲等人正恭恭敬敬地送一个人出来。

　　沈国仲：“我儿的病，就有劳季神医了。”

　　顾珏止站在门口，刚好看清那人的模样。

　　季若昀！

　　他跟季若昀的视线有一瞬的短接。

　　然而季若昀很快装作无恙地移开，扭头冲沈国仲等人客气道，“请留步。”

　　说完，一行人也都停了送行。

　　季若昀就这么经过顾珏止的身边，仿若没看到他一般地离开。

　　待季若昀都快走到府门口，顾珏止才追上他。

　　“季若昀！”

　　他拉住季若昀的胳膊。

　　季若昀低头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然后很不客气地将他抖开。

　　“顾大公子？有事？”他语气傲慢又疏离，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人。

　　顾珏止眼神一暗：“你在怪我？”

　　过去，他跟季若昀还有聂薇霜都是紧好的朋友。

　　季若昀整理着衣服道，“不敢。”

　　顾珏止两步上前，盯着他问，“霜儿在哪儿？”

　　一听他提聂薇霜，季若昀恼火起来，“你还记得师妹啊。”

　　顾珏止紧了紧唇线，“我知你在怪我，当初我是有苦衷的。”

　　“呵，”季若昀勾唇冷嗤，“苦衷？苦衷就是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昂？”

　　“……”

　　“你让我把人交给你，我信了，我退出，然后呢？人呢？你把她弄丢了！”季若昀连药箱都不要了，气得将人抵到廊芜下的墙上，窗格的影子落在他俩的身上，仿佛绳索将二人缠绕在一起。

　　“她在外面受苦，而你呢，还是高高在上的学士府的大公子。最可笑的是，你居然还跟杜家那个贱人卿卿我我，同出同进！”

　　“？？！！”顾珏止瞪大眼睛，“受苦？你是说霜儿么？你知道她在哪儿？”

　　其他的他都可以不顾，他现在只想知道聂薇霜的下落。

　　季若昀发笑：“你有什么资格提师妹？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她！”松开顾珏止，“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饶你一次，下次再见面，我一定揍你！”

　　如果不是因为顾珏止的无能，聂薇霜也不会惨遭杜嫣然迫害，被卖去乡下，跟不可能委身给当时还是猎户的沈寒章。

　　这笔账，季若昀一定会替聂薇霜报的。

　　他扔下一句，正要走。

　　顾珏止却再次追了上来，“告诉我霜儿的下落……”

　　他刚抓住季若昀，季若昀回身就给了他一拳。

　　拳头砸在了顾珏止的左脸颊上，顾珏止就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招架不住，脸颊立即肿胀，口角也流下了血。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松开季若昀的袖子，“告诉……我霜儿……下落……”

　　季若昀见他那样，气到抡起拳头再上，“你还敢提……”

　　这下不止是一拳，是一连好几拳。

　　季若昀打完后，发现顾珏止还是固执地抓住他的袖子不放，唇线不由发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会再把师妹交给你！”

　　他把袖子撕裂，任顾珏止抓着那节袖子，自己则提起药箱洒然离去。

　　顾珏止瘫在地上，泪眼婆娑。

　　.

　　季若昀怒气冲冲地离开侯府后，很快在外面见到了聂薇霜。

　　聂薇霜蒙着面，同他走在大街上，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聂薇霜才道了句，“你不该打他的。”

　　季若昀冷哼：“我才揍了他几拳，便宜他了。”扭头看她，“怎么，心疼？”

　　聂薇霜蒙着面看不出神情，只能透过她的眼神估猜她在笑。

　　聂薇霜：“我心疼什么，都过去了。只是你就不好奇，顾珏止为何接触沈家的人？”

　　季若昀脑筋转的快，“你是说，他跟我们的目的一样？”

　　聂薇霜点头，“嗯……”然后把之前在书房遇到顾珏止的事告诉了他，连带自己的猜想。

　　季若昀恍悟：“如此说来，他确有可能是去查聂家的案子。而且他现在是官，说不定就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沈家那么多房，他偏偏去了最有嫌疑的三房，反过来说，咱们查的方向可能就是对的。”

　　聂薇霜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玩弄起腰间香囊的穗子，“原本我以为当初杜嫣然把我卖去乡下，有顾珏止一份意思，如今看来倒像是我误会了他。”

　　季若昀有些气恼起来：“你不会想跟他和好吧？”

　　聂薇霜苦笑：“和好？我现已这副样子了，聂家的案子还等着我平反，他可是家世显赫的大学士之子，我可高攀不起。”

　　季若昀一下拉住她，“说什么呢，你在师兄眼里，就是这世间顶好的女人。”

　　聂薇霜被他的认真一下逗乐。

　　季若昀神情不自在地松开她，“笑什么？还有，以后别没事儿妄自菲薄，等聂家平反，师兄会让你成为我大周的女首富，日后就是嫁王府都是嫁得的。”

　　聂薇霜原想说，想成为皇亲国戚哪有那么容易，可一想到当初她姑姑就是二嫁，还嫁给了一个权势不大的王爷，只是后来夫妻不睦就和离了。

　　许是有前车之鉴，所以季若昀觉得她也有好归宿吧。

　　聂薇霜摇摇头，不太想聊这么没边际的话题。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喜珠的声音。

　　“娘子……双娘子……”她一路拨开人群，终于来到聂薇霜跟前。

　　聂薇霜见她气喘吁吁，焦急万分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季若昀：“你不在店里？难道店里出了事？”

　　喜珠大口连喘，能出声才道，“店里……出事了！”

　　三人即刻往回赶。

　　当他们回到店门前，就见门口立了好几个壮汉在驱赶客人。

　　聂薇霜当即带着喜珠上前，壮汉以为她们是客，开始哄她们。

　　“走开走开！”

　　聂薇霜：“凭什么让我们走？”

　　壮汉上下打量她，撸袖子，“就凭你再不走，小心你这花容月貌被我们哥几个误伤了。”

　　一般女子听到这个，早就识相地离了。

　　但聂薇霜没有。

　　“呵，胆敢在我的店，行这种事，你们就没王法，不怕我报官？”

　　壮汉一看聂薇霜不似看上去那般柔弱，纷纷有些耸。

　　而人群里的季若昀见聂薇霜能应付，立即绕去了后门。

　　他不是怕出头，只是现在这家店可是属于侯府的，若在大庭广众下，强行为聂薇霜出头，只怕事后聂薇霜会难做。

　　他是在为聂薇霜的名声着想。

　　“好一张伶俐的嘴。”店里突然走出来一名偏偏小公子。

　　聂薇霜观他肤白貌美，眉宇间自有一股阴柔，便立马明了，这位小公子根本就是女子所扮。

　　“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姑娘，让姑娘这般为难我们做生意？”

　　女子当即变脸，“什……什么姑娘，你说谁是姑娘！”

　　聂薇霜蒙着面，但上半脸弯起的眸子可以看得出她是在笑，“姑娘的耳洞都在，就不必我再说下去了吧？还是说您敢当场脱衣，自证是个十足的男子？”

　　“你！”女子羞赧起来，“不要脸！”

　　聂薇霜笑笑，她本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跟阿章在一起，什么大胆的事情，她都做过，这点嘴皮子上的较量，她脸都不带红的。

　　“我不知你是哪家的千金，既然找上门应该有你自己的理由，可无论是何理由，希望你能适可而止，有话可以进去说，我奉陪，若是再无理取闹下去，咱们现在就可以去见官，想必官老爷自有论断。”

　　原以为女子会怕，谁知一听去见官，她反而不怕了。

　　聂薇霜立马猜到，连见官都不怕，难道此女是官宦子弟？

　　女子刚要说见官就见官，下一秒，里头出来了一个跟女子差不多大小哥，小哥一看也是女的假扮的。

　　她在女子耳边说了几句，女子立马眼冒精光地跑了进去，把聂薇霜直接扔在了门口。

　　喜珠见状，“双娘子，这……这怎么一回事啊？”

　　她都看懵了，外头的老百姓也没看明白。

　　聂薇霜：“走，进去。”

　　她们进来后，就看到刚刚还嚣张的姑娘已经娇滴滴地黏上季若昀。

　　聂薇霜不确定地走近，“这是？”

　　听到她的声音，季若昀赶忙推开身边的女子，“她是东都商会会长的女儿，许长娇。”

　　聂薇霜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挑了挑眉，“所以？”

　　季若昀刚想解释，许长娇抢过了话头，“所以我是来找若昀哥哥的。”她又黏上季若昀，近乎撒娇的语气，“若昀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之前我们可说好了的，你不来找我，我就亲自来找你啦。”

　　聂薇霜还是有些搞不清始末，这时杨婶来到她身边，冲她耳语说了一通，她这才明白，原来当初杨婶说得罪了一个人，导致店里的生意不好，说的就是眼前这位许长娇。

　　聂薇霜还想起，开店前，她拜托季若昀去做疏通，不难猜出就是这样惹上的桃花。

　　“若昀哥哥。”

　　“你、你松手。”

　　“不嘛，若昀哥哥……”

　　季若昀一副怕聂薇霜误会的样子，用力挣脱，但看上去也怕伤了身旁这位粘人祖宗。

　　聂薇霜从未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憋笑，然后提议道，“许小姐既然是来找人的，现在人也找到了，劳驾打情骂俏去别处，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许长娇一副放过她的傲慢，“哼，走就走，你以为我想待在你这破店？”转头娇声，“若昀哥哥，我们走吧。”

　　季若昀看向聂薇霜，聂薇霜直接用眼神示意他，让他赶紧带着这尊大佛赶紧走。

　　季若昀深吸一气，一路盯着聂薇霜，然后被许长娇拖出店门口，看他的眼神仿佛再说，“你可欠我一次，你可要记好了。”

　　所以聂薇霜频频点头，意在告诉他，他的大恩大德，她都记着呢。

　　闹剧平息。

　　围在店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这时顾珏止的马车刚好路过。

　　当车夫将车停下，书童忙问，“怎么停了？”

　　马夫：“前头不知为何，堵了好些人，咱们的车暂时过不去。再等等吧，眼看就要散了。”

　　顾珏止红肿着脸，书童看了心疼得掉泪珠子。

　　顾珏止听他抽泣有些难受，便围了张帕子到脸上，还下了车。

　　书童忙跟上：“公子您去哪儿，您……还有伤呢。”

　　顾珏止看着四散的人群都是从一家叫如意布庄的地方出来。

　　他想起之前季若昀说的话，季若昀从不是那种诋毁女子的人，可他骂了杜嫣然是贱人，而且似乎很气愤他跟杜嫣然走得近。

　　加上那天城郊茅屋的大火，最后一个见到聂薇霜的人也是杜嫣然。

　　难道……杜嫣然有什么事瞒了他？

　　一想到，自己可能当了傻子，他便想起马上就要到杜嫣然的生辰日，此处既有布庄，就进去挑选一下布料好了。

　　书童没得他应，却见他又往布庄跑。

　　他只能先去通知车夫把车找个地方先停一下，他们出来再回府。

　　顾珏止先一个人进了店。

　　刚一进来，他就发现他想错了。

　　这家店，外面看起来很有档次，实际内里的装潢，还有卖的货都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棉麻。

　　他刚想走，就被杨婶热情地拦下。

　　“公子，想要点什么？”

　　顾珏止刚要婉拒，却被杨婶拉进了里面，“外头都是便宜货，到里面来，本店也是有高级货的。您瞧瞧？”

　　顾珏止差点就以为是进了哪家黑店，可当看到面前摆放的上好丝帛锦缎，他这才知对方没有骗他。

　　这时对面刚接待完一名客人的聂薇霜转身。

　　顾珏止由于之前的衣服已经脏了，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加上脸上蒙着的手帕，聂薇霜一时间没认出来，只当他是寻常的客人，主动上前接待。

　　“这位公子，想看看什么料子？”

　　！！

　　顾珏止的目光原本是在那些布匹上，当听到聂薇霜的嗓音，他立即抬起清眸。

　　虽然聂薇霜蒙了面，但他还是一眼认出。

　　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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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年后。

　　聂薇霜带着沈寒章跟孩子，同顾珏止在庭院里的花树下对酌。

　　一提起那日相认之事，仍觉记忆犹新。

　　如今聂家冤案平反，沈寒章也因一次次战功荣升大将军，继任武侯爵位。

　　范颐等人皆成了他手下的精兵良将。

　　聂薇霜也从妾室成了侯门主母，执掌中馈，将家里打理得仅仅有条。

　　侯府不再萧条，朝廷叛党也被一一拔出肃清。

　　陈婉蓉贪恋爵位跟钱财，先后害死沈寒章生母，毒死老侯爷，调包嫡长血脉，觊觎侯府爵位，更连同沈国仲参与贤王谋反，迫害聂家，被下令闹市斩首之行。

　　沈光耀被陈婉蓉养成了纨绔，幸得随大哥沈寒章上了战场，深受保家卫国的气节感染，洗心革面，甘愿主动放弃世子之位，投身军营，立誓对抗燕寇，尽此生报效国家……

　　十几年后。

　　文官清流之首的顾家，以隆重的婚典迎娶武侯沈家的掌珠，被后世传颂为佳话……

　　至此，大周国泰民安，小家其乐融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