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后，余娆娆赶紧拉着自家煊哥哥进了屋子里。

　　她殷勤地倒了杯茶水，往顾煊面前一推，“来！”

　　刚才在马车力，她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的压抑和隐约的戾气，便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肯定是在御书房里，明宣帝表现出了对三皇子的偏袒。

　　余娆娆心里哼哼。

　　这一次，他们哪怕是将三皇子作孽的证据递上去，明宣帝也定会犹豫半天，将这些罪名摁下去。

　　毕竟三皇子是他现在唯一能当太子的儿子。

　　犯了错不要紧，只需要好好教导便是。

　　哪怕煊哥哥再好，去雍国非他自己选择，可明宣帝也会因为他身上的雍国烙印……心生顾忌。

　　顾煊的目光落在面前小姑娘的脸上，连她脸颊处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一时端着茶杯失了神。

　　“煊哥哥？”余娆娆在他眼前摆手。

　　顾煊回过神来，轻抿一口茶水。

　　“他跟我哭了一场，说是对不住我。”他嘴角讽刺意味十足，“我为顾烁说足了好话，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推到了江元越的身上。”

　　江元越身上的罪名越多，明宣帝果然觉得他一死不足以泄愤。

　　至于前两句……顾煊无动于衷。

　　“然后呢？”余娆娆深以为然。

　　其实这很符合明宣帝的处事风格，这些年来，在他眼里犯错事小的直接丢官处死，可有人若是触及了他的逆鳞，便会想着将人先折磨了。

　　当然，这个折磨不仅仅是训斥坐牢如此简单。

　　“宋璟告诉我，在我去了雍国以后，母后搬去了冷宫，他四处寻我外祖吴家的毛病。”顾煊轻声道，“吴家历来行得正坐得直，连家中子弟管束都严苛的很，最后被他寻了个了莫须有的罪名贬离京城。”

　　“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余娆娆下意识地顺着开口。

　　“有谋逆之心。”顾煊嘴角勾起，眼底冰冷一片，“他真好意思说。”

　　当然，吴家之事是个开始。

　　五年前因为他当质子一事，举朝震惊，甚至有言官怒极，为吴家进言，甚至要一头撞死在殿中的柱子上。

　　历朝历代，言官以死力谏都是抹杀皇帝面子的大事。

　　明宣帝又是何等要面子的人？

　　他当时没说什么，却事后让东厂在那言官回家的路上，将其绑进了宫。

　　顾煊冷笑，“他让人拔了那言官的舌头，将其煮熟了，让他的妻儿分食……”

　　余娆娆听的又惊又骇。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在茶杯上，只听咔嚓一声，茶杯出现了条裂缝。

　　顾煊坐的离她近了些，立刻将她手中的杯子接了过来，又掏出帕子给她细细擦拭。

　　看着小姑娘的手上没什么，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些事情，他本无意让眼前的小姑娘知道。

　　她比寻常人机灵聪慧，又毫不隐瞒对顾烁等人的仇恨之心，但她并不完全了解明宣帝这个人。

　　明宣帝比她想象中，心思更阴狠，更狭窄。

　　他怕她不知不觉中就着了明宣帝的道。

　　“我……”余娆娆寒毛竖立，她苦笑，“我还有意调和你们父子关系，哪怕我知道你恨他，还天真地以为他有自己的苦衷。”

　　一直以来，她真的将明宣帝当成了一个虽心眼小，却单纯的父亲。

　　现在想想。

　　她虽在心里堆积了仇恨，可论心智，又能超出八岁孩童的几分？

　　在床上躺着的那些年，她除了满腔的恨意，并没有留下别的什么。

　　顾煊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比刚才真心实意了不少。

　　“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可若是万一，我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可以等我来救你。”他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余娆娆的脸上本就肉多，鼓起来像个小小的包子，又软又糯。

　　他忍不住又抓了两把。

　　于是，余娆娆的心思就被脸上的微微疼痛拽了回来。

　　“好。”她认真地张口应了声。

　　两人没说多会儿话，就见门房将三皇子妃的消息送了进来。

　　门房的小厮头都不敢抬。

　　“三皇子妃说是约您过几日去静尘寺祈福。”他恭敬地将手里的帖子递了过来。

　　余娆娆拿到帖子，用指尖划了一下，笑得开心。

　　她本来还想等着江家被抄了家，再去向明宣帝将百年熊掌求了来。

　　没想到……这就成了！

　　“没了江元越坐镇，顾烁的急性子就露出来了。”余娆娆说的乐呵，“他自己拉不下面子来找咱们，偏偏给了三皇嫂一巴掌，让她来寻我。”

　　想起赵氏脸上的红印子，她忍不住撇撇嘴。

　　看样子顾烁打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在宫宴上，她第一次看见三皇子妃赵氏的时候，见赵氏神色恹恹，还觉得她是个可怜的。

　　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们两个，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煊无脑点头，“娆娆说的对。”

　　半夜。

　　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开始出现禁卫军的身影，直到在江家门口站成数排。

　　站在禁卫军最前面的，则是一脸从容淡定的宋正曲。

　　“敲门。”宋正曲朗声开口。

　　两个禁卫军大步上前，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见江家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三皇子顾烁一身锦衣跨门而出。

　　待他看到宋正曲的时候，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像是诧异，又很快松开。

　　“原来是宋大人。”顾烁背着手，还算镇定，“江家妇孺几十人，都是胆子小的，还请江大人手下留情。”

　　宋正曲回京两日，就没怎么在梧州事情里听到三皇子的名字。

　　他自然知晓顾烁已经被摘了出去。

　　自古有说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宋正曲半分面子都没给他，只从鼻孔里哼了声，大手摆开，“皇上有令，江家所有人送到狱中待查，其家产造册。”

　　顾烁的脸顿时涨的青紫！

　　亏他还觉得这宋正曲是个钟君可靠的，没想到这一出事，就如此作态！

　　“宋大人，借一步说话。”顾烁咬着牙，悄悄伸手作请。

　　宋正曲这回倒是没驳他面子，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三皇子有事请说。”

　　顾烁继续咬牙，“江家一众妇孺皆害怕，不如让他们暂居家中，等事情查完了再另行处置。”

　　主要是。

　　刚才江家舅母哭泣不已，他一时冲动答应下来，要力保江家妇孺，绝不让他们受到半分委屈。

　　更何况……禁卫军统领也是个左右逢源的。

　　可没想到来的人是宋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