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锦来了后，很快就有管家上前，一个接一个地细细交代府里的事情。

　　孙嬷嬷则是收起了之前的和善，立在了余娆娆旁边，脸色冷凝。

　　宋锦显然是学过管家的，她问出的问题十分精准，没多会儿，就有人白透了一张脸，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一时之间，场面比刚才还要严肃些。

　　余娆娆小手捧着杯子，抿着茶水，一言不发，像是对眼前的场面置若罔闻。

　　皇子府中有七个管家，五男两女。

　　两个女管家负责后院之事，其中一个很快被宋锦问的支支吾吾了起来。

　　“下一个。”孙嬷嬷冷声道。

　　那女子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坐着的小姑娘，又将目光落在宋锦身上，“宋侧妃……”

　　此时宋锦的手里拿着一个账本样的本子，头也不抬，“拉出去。”

　　经历过刚才黑衣人说打死就打死的惊吓后，没人再敢不听话，很快就上前，将女管家拉了出去。

　　女管家张口就想惊呼，可一个石子啪的打在她的脖颈上，她脑袋歪了歪，昏死过去。

　　众人再一次如凉水般当头浇下。

　　另一个女管家确实尽心尽责，她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将自己被调到府中后所做之事一一说明。

　　她说完，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宋锦抬头看向余娆娆，“娘娘，她说的跟做过的事情一致。”

　　面前的一众人皆不知道的是，她的手里拿的根本不是什么账本！

　　而是府中从上到下的管理者，他们来了府里后，所做的一切事情。

　　哪怕是与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与什么人接触过，皆记录在册，甚是详细！

　　比如刚才昏过去的女管家，就是三皇子塞进来的。

　　这个册子上，也一目了然。

　　“既是个实诚的人，那就提拔为后院大管家吧。”余娆娆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那女子，“你叫什么？”

　　那女管家跪了下来，“奴婢姓郑，大家都喊奴婢郑娘。”

　　她想了想，又道，“奴婢斗胆想请娘娘赐名。”

　　之前她是宫里的管事宫女，可在一次争权中不甚落选，又被人排挤，这才自请来了六皇子府。

　　“郑娘？”余娆娆坐在椅子上，小腿荡悠悠，“你父母没给你起过名字？”

　　郑娘身子顿了顿，含笑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出身并不好，因在家中排名老三 ，爹娘直接喊她郑三。

　　后来在宫里呆了许多年，人人又称她为郑娘。

　　余娆娆心下了然。

　　她似乎听祖母说过，一般家中不受重视的女儿就没名字，日后出门做事时，就会以姓氏加娘代称。

　　比如，账房司的辛娘。

　　“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余娆娆轻声道，“叫禾秋吧。”

　　其实两日前，这府中的一应管事者的资料都被艾宣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早就看过。

　　当时她额外注意过这个郑娘，是个从宫中浣洗坊中出来的宫女，性情甚是坚强。

　　而这样的人，余娆娆正好需要。

　　“多谢娘娘。”禾秋很是惊喜。

　　她一连磕了两个头，第一个给座位上的小姑娘，第二个给了站着的宋锦。

　　宋锦轻轻点头。

　　从一开始的打杀敬猴，到后来做事有度的禾秋，众人的态度也渐渐变得不同。

　　安心做事的人彻底松懈了心情，面上都带了笑意。

　　而那些不安分的，则是如临大敌，头也不敢抬。

　　宋锦更是毫不客气，将剩下的五个管家拉过来一通询问。

　　有两个虽懒惰了些，但性情还好。

　　有一个明显是被安插进来的探子，还不等宋锦问上几句，他便猛地撞向了一旁的墙边。

　　只听咚的声音，那人双眼瞪大，额头血缓缓流下，倒在了地上。

　　“娆……”艾宣动作比声音更快。

　　他大步跨在了余娆娆的身前，严丝合缝地挡住这令人心惊的一幕。

　　宋锦虽跟着长辈学了管家，可也没见过如此场面。

　　她往后倒退了两步，脸色有些白，差点倒下。

　　还是孙嬷嬷上前扶了她一把。

　　谁也没想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宋锦只觉得胃里恶心上涌，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小姑娘。

　　大概……娆娆会吓哭吧？

　　宋锦不经意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可她很快就瞪大了眼。

　　被太监保护在身后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淡淡地绕过太监，走了出来。

　　艾宣也是一愣。

　　可面对余娆娆的冷静与大胆，他心里又忍不住酸涩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时候，反应跟旁边的宋锦差不多，脸色煞白，手脚发寒。

　　是后来见多了，苦痛足够大，他才对死亡麻木了而已。

　　可娆娆……

　　她如此淡定，那是不是说明在他离开秦国的这些年里，娆娆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不在血腥里走出来，怎么会对血腥如此冷静？

　　艾宣强忍住自己想伸手拉她的动作，抬步，坚定地跟在她的身边。

　　余娆娆一步一步，沉静地走到了死去的男子身边。

　　她站定，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

　　地上的人并没有死绝，他的胸口正微微起伏，眼睛倒是渐渐消失了神采。

　　“他是谁的人？”余娆娆出声问道。

　　宋锦回过神来，手指轻颤地翻开了手中的册子，出声有些微微抖，“是刑部尚书李良塞进来的。”

　　六皇子府里被塞了不少人进来。

　　若是正常的皇子建府，定然不会这么容易塞人，可六皇子昏迷不醒，也没有其他人约束，竟是一个个都大胆了起来。

　　连朝中的官员，也如此明目张胆。

　　“李尚书。”

　　余娆娆将这个称呼重复了一遍，她小手一摆，“看着是活不成了，既是如此，那给李尚书送回去吧。”

　　朝中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不少人都会子女之间联姻，她记得，这刘家有个女儿似乎是给年过半百的李尚书做了妾？

　　余娆娆说完，又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很快有人上前将地上的人抬走，又利索地将血迹清理干净，不过一刻钟而已，地上就干干净净了。

　　“娘娘，那接下来……”宋锦问道。

　　对于刚才的一幕，她本身是有些害怕的，可当看到娆娆镇定自若后，她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会儿就明显好多了。

　　“一个个撞死的话，太难看了。”余娆娆想了想，小脸很是真诚，“那大家自己认下吧，若是能自己承认的话，本妃就不罚了。”

　　站在她眼前的这一众人，肯定还有不少别人的眼线。

　　此话一出，有好几人的腿脚已经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