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简朴的佛堂里，站在一旁的人连说话的音量都要放轻，佛堂里仿佛只剩下捡佛豆的声音。

　　跪在佛堂前的人看似一心一意，实则心神分了一半出去，用来聆听汇报之人所说的内容。

　　“这么说来……此次大雨连绵，黄河决堤，太子在疏通河道上建功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说话之人慢慢抬起头，只见朴素的衣服下，是一张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的脸，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回禀太后娘娘，是。”站在她身后的嬷嬷恭敬道。

　　“嗯，听说这次京城里还有一个丫头出名了？”太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捡佛豆，捡一颗，说一句“阿弥陀佛”。

　　“是，奴婢打听过，是北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小名伊人。”那嬷嬷道，“她在大雨第一日就令家下人到城外村庄将无家可归的村民集中起来，以搭建棚子为由，给他们提供粥饭作为报酬，愿意出劳力的人就能带着一家老小住进棚子里，懒汉们就无法蒙混过关了。”

　　太后窦氏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倒是个会用心的孩子。”

　　“是，那位大小姐听说是个不一般的小姐。”嬷嬷又道，“她在诚亲王府遭人算计，也没有中圈套，反而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王妃丢了个不大不小的脸。”

　　窦太后又笑了一下，“何嬷嬷，听说你和诚王府的贾嬷嬷交情不错？”

　　一句话，就道破了何嬷嬷在汇报的时候偏向于诚王府的行为，何嬷嬷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奴婢不敢！娘娘恕罪！”

　　“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就行了，‘不敢’是什么意思？”太后似笑非笑地说，“话既已说出口，就哪里有你不敢的？”

　　“奴婢……奴婢知罪。”何嬷嬷一把年纪，还吓得掉了眼泪，却连掉眼泪都不敢叫人看见，低头将泪水抹在袖子上，等眼泪干透才敢直起身。

　　窦太后可不管她是否委屈，但见到何嬷嬷主动认罪，并不继续说诚王府的事，才略带满意道，“这句话，我就再说一次，你要记住，也说给其他人知晓——小窦氏虽是我的侄女儿，但她已经嫁入了诚王府，就是诚王府的人，与后宫毫不相干。以后你们说话时多加注意，宫里人多眼杂，被人听去了可不要回头和我喊冤。”

　　“是，奴婢谨遵教训！”何嬷嬷又磕头道。

　　“行了，无事就退下吧！”窦太后依旧慢条斯理地捡佛豆，语气却多了一丝威严。

　　等何嬷嬷退下后，旁边藏身在阴影里的另一位桑嬷嬷，这才走出来，扶起窦太后道，“这何嬷嬷除了粗心一点儿外，别的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娘娘何必亲自开口教训她，让奴婢来也是一样的。”

　　桑嬷嬷是窦太后的心腹，生了一张长马脸，在宫里算不上好看，当年因为容貌不佳，被分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干活，要不是机缘巧合被当年的皇后窦氏所救，如今已经成了一抔黄土，所以她对窦太后极为忠心。

　　两人主仆几十年，窦太后但凡有什么事，都会交代桑嬷嬷去办。

　　但只是打听消息这点小事，自然不必桑嬷嬷亲自出马，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办也就是了。

　　“桑柔，我知道你会为我分忧，但是如今太子的功劳非同小可，底下的人难免会有浮动之心，我这慈宁宫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开始摇摆不定，这个时候给他们一点敲打，也叫他们想起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窦太后语气冰冷，转身的瞬间眼中就浮起了杀气，根本不像在佛像前一脸慈善的她了。

　　“娘娘又想起了从前的事了？”桑嬷嬷叹气道。

　　“当年要不是那个贱人，我的皇儿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能登大宝……本宫最恨的，就是背叛之人。”窦太后道。

　　桑嬷嬷也道，“娘娘每日诵经念佛，小殿下泉下有知，必然超度成佛。”

　　当年窦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曾怀有龙胎，只是还不及出生月就被静妃下手流产，只是那时也有五六个月，产婆还特意告诉窦氏，胎儿已经成型，是个男孩儿。

　　自那以后，窦太后想尽办法都没有再怀孕，因此心里恨毒了静太妃。

　　她不是没有孩子，只是她唯一的孩子没有来到世上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皇儿身为大梁龙脉，身份如此尊贵，本该气运非凡，要不是那狐狸精和她的孽种，我们母子又如何会落得阴阳两隔？”窦太后脸上多了一抹忧愁，抬手掩了掩眼角的泪水，“只是，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却不只是诵经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