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齐一听，眉头紧皱，脸上就带出怒容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妙人从佛光寺回来就被送回小院里，又因为额头的伤还没好全，虽然嘉宁郡主后来还是把药给了她，到底耽误了些时日，便是褪去痂子，新肉还是粉嫩的，和周围的皮肤不一样，她不太敢出门，怕叫人看了笑话。

　　是以她也不清楚这个家其实是嘉宁郡主管着的，只以为万姨娘被关了祠堂，那自然是主母掌家。

　　李妙人告状告得越发理直气壮：“爹爹平日里不理庶务，哪里会知道那起子下人惯会捧高踩低的，以前姨娘掌家的时候何曾出过什么乱子，偏这会儿……唉！我瞧着两个弟弟没人照管，心里头很是难受，求爹爹管一管吧！”

　　这话落下，满院子的人都安静了。

　　李齐本来伸出去要扶起二女儿的胳膊，也停在了一半，表情有几分古怪。

　　李妙人虽说会看人脸色，道行却没有万姨娘那么深，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出了问题，只想着眼药上了，接下来继续哭一哭可怜就行了。

　　姨娘就是这么教她的。

　　李妙人果然轻声啜泣道：“爹爹平日里最疼我们了，妙儿能够成为爹爹的女儿，不知有多欢喜……只是女儿也知道爹爹不容易，夫人、夫人那边儿就算有什么我们受着也就是了，要紧的是不能给爹爹添麻烦……是妙儿不好，妙儿说了不该说的话，让爹爹为难了……”

　　这话说得很巧妙，没有一个字叫屈，句句都是替李齐着想，却句句都透着酸楚妥协的味道来。

　　若真是蔡氏当家，恐怕以李齐的偏心程度，十成十会相信蔡氏亏待了自己的儿女。

　　李齐保持着那古怪的表情，嘴唇轻抖，似乎要说什么，却在迟疑间被一阵清脆笑声打断。

　　李妙人循声望去，脸色一僵，马上心思一转，认为李伊人出现得正是时候，眼泪如滚珠般落下，哭道：“大姐姐，是我不好，你嘲笑我便罢了，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姐弟，给我们一条生路啊！”

　　“二妹妹，告状之前你得先弄清楚要告谁再哭呀，不然这眼泪倒是白流了。”李伊人轻笑着说，对李妙人的诉苦完全不理会，也不辩驳。

　　她小心扶着蔡氏走进院子，这会儿笑容更加明媚，对李齐说：“父亲也在这里，正好了。”

　　李伊人目光转过绿柳，又落在李齐身上，轻声道：“娘亲今早上听说父亲昨日收用了一个丫鬟，想着咱们后院冷清，如今难得有父亲喜欢的，若是瞧着人品模样都好，便做主为父亲抬了姨娘，也能让咱们家热闹点儿。”

　　蔡氏微微点头，她素来怕疼，说话也尽量轻声细气的，看起来越发虚弱：“便是这个绿衣裳的姑娘吧，模样也挺秀气，是个稳重的，今后你就是柳姨娘，西厢后间田姨娘旁边那屋子还是空着的，你这就搬过去吧。”

　　绿柳怔了怔，随即打蛇随棍上，跪在蔡氏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多谢夫人！”

　　起身时，又含羞带怯地看了眼李齐。

　　李齐见他一向不怎么待见的夫人办了件好事，顿时觉得其实夫人不哭哭啼啼的时候还是挺懂事的，心情便舒畅许多，这会儿见新封的柳姨娘是怎么看怎么爱，早就把二女儿和万姨娘给忘了。

　　偏李齐要忘记那些不愉快，李妙人却要来提醒他。

　　李妙人这已经是慌了，本来她要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将绿柳打死丢出府去，却不想李齐怎么半道儿上回来了，只能改变策略。

　　而她之前哭得那么梨花带雨，那么楚楚可怜，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让爹爹绕了进去，眼看就要告成夫人的状了，却被李伊人打断，还轻描淡写地越过了她去，叫蔡氏给那贱人安了个名正言顺的姨娘身份！

　　她一慌神，就大哭起来，慌不择言道：“爹爹有了新欢，哪里还会记得我和姨娘！夫人抬这贱人还不就是为了分宠！什么下流胚子都能爬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姐弟几个命可真苦啊……”

　　啪！

　　李妙人忽觉脸上剧痛，连身子都歪到了一边，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齐：“爹爹……”

　　“闭嘴！”李齐气得又给了她一巴掌，“堂堂侯府小姐，什么腌臜词汇都说得出口，哪有半分知书达理的样子，泼妇都不如你！万氏果真不该掌这个家，小妇养的女儿，不知贞静，不知羞耻！”

　　李妙人脸上火辣辣地疼，目光呆呆的，还反应不过来。

　　父亲何曾对自己这么说过话，他一向是把姨娘这边才当成家的，夫人那头就是个面子情，有时候连脸面都不大给夫人！

　　他会像一个慈父般把自己抱在膝盖上，夸赞自己：“侯府小姐就该像妙姐儿一样温柔大方，伊姐儿就是样样不如她！”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齐似乎被气得狠了，一甩衣袖，又扇在了李妙人的脸上：“把二小姐给我关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二妹妹，你先起来吧。”李伊人走过去，轻轻一提，就将呆呆木木的李妙人扶起来了，像一个好姐姐般，还体贴地低声对她说，“如今这个家不是母亲长着的，而是老祖宗呢，你方才那么卖力地给母亲上眼药，却是上错了人，白叫满院子的人都看了笑话。”

　　这话声音很小，只有姐妹两人能听见，李妙人脸上血色尽褪，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输给了李伊人！

　　这个想法让她十分不能接受，她反应过来，用力推开李伊人：“我不要你扶！”就一径跑回自己的房间。

　　李齐咬着后槽牙：“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万氏，哼，这个万氏！”

　　心里也是连万姨娘都恼上了。

　　蔡氏就随口宽慰丈夫两句：“万姨娘出身低微，规矩是差着些儿，这原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老祖宗回来掌家了，二姐儿自也有母亲照管着，我瞧伊姐儿从佛光寺回来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想来二姐儿在母亲跟前学一学，也能把性子扳过来。”

　　“你说得很是。”李齐点点头，深以为然。

　　如今他正眼看着大女儿，比二女儿要顺眼多了。

　　倒是全然不记得昨日闹得沸反盈天，要为二女儿打大女儿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