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人悲哀的一个现实也不得不正视，那就是奇国确实太弱小了。

　　因为弱小，所以被别人利用，最后被灭国，连反抗都显得毫无意义。

　　人亦是如此。

　　沐芷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正视着奇国的悲哀。

　　“你还好吗？”晏非辰冰冷的话语中，有着少见的关心。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他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女子，皱了皱眉。

　　他不过是外伤，沐芷却是心伤。

　　这就是他看不懂沐芷的地方——明明不过是个宫女，却对奇国的事太过上心。

　　“你能让我远离你一会儿吗？”沐芷眼巴巴地抬起头来，刚才的戾气已经闲散无踪，此刻的她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眼里全是破碎的星光。

　　晏非辰心中有个地方柔软起来，他点了点头，扶着沐芷靠在笼子边。沐芷刚刚靠着坐下，立马干呕起来。她半掩着脸，明明想吐却吐不出来，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紧抓着笼子的手青筋可见。

　　“嗷……”原本安静着的白虎听见动静，再次不安地在沐芷身边走来走去。它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拍了拍沐芷的肩膀，沐芷趴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支起身子。

　　晏非辰看在眼里，一旦他想靠近，沐芷的反应就更加强烈。他没有办法，只得离沐芷远一点，沐芷的干呕这才好一点。

　　“嗷……”白虎轻轻推了推地上的沐芷，沐芷没有反应，它再次推了推，然后爪子被沐芷抓住，“小白，不要动。”她的话有气无力，轻得好像没有说过一般。

　　没有办法，她闻着晏非辰身上的血腥味，就会想起奇国，就会想起那血肉横飞的一幕又一幕。良久，她的手指动了动，又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靠着笼子慢慢坐起来。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就是心甘情愿的，我就是……”沐芷抬起头来，拂去有些散乱的鬓发，喃喃着，“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我一定会答应的。”

　　晏非辰坐在她对面，看着烛光下沐芷惨白的脸，拧了拧眉，“哪怕舍弃你想要的自由，一生都留在我身边？”

　　沐芷吞了吞口水，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只要我能报了仇。”

　　晏非辰一步一步走近沐芷，踏着一地月光。沐芷扬着头看着他，眼神毫不闪躲，直到晏非辰走到她面前。

　　“沐芷……”晏非辰蹲下身来，挑起沐芷的下巴，玩味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有些危险，“是不是只要有人能帮你，哪怕那个人……让你……你都会心甘情愿地自动爬到他床上去？”

　　明白晏非辰话里的意思，沐芷似笑非笑，将头瞥到一边，不再看向晏非辰，说出的话却很硬气，“六皇子答应就答应，若是不答应，奴婢与您的交易完成后，自己再去找人帮忙。”

　　她有自己的底线，她知道自己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不然，她对不起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

　　沐芷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触怒晏非辰，却没想到，晏非辰的回答里有着毫不压抑的笑意，“帮。”

　　听到晏非辰的回答，沐芷这才松了口气，晏非辰却不依不饶了，“你刚才明明都说了任何事，这时候却又来提自己的底线，沐芷，你是在同本皇子开玩笑吗？”

　　沐芷哑然，半晌才讪讪道：“若是别人，奴婢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可是您……因为她们说，您……好男风。”

　　所以她觉得，于她来说，天下没有比晏非辰更合适、更安全的人选了。

　　晏非辰僵了僵，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就算我对你不感兴趣，若别人对你感兴趣，要我将你送到他床上去呢？”

　　沐芷一噎。

　　看见沐芷的反应，晏非辰很是满意，他继续循循善诱，“所以沐芷，你就承认吧，你已经开始相信我、依赖我了。”

　　“那不过是因为，奴婢和您现在还有着交易，所以……”

　　“你就别狡辩了，事实如何，我心如明镜。”晏非辰骄傲地扬起头来，“沐芷，你逃不掉了。你自己不想逃，我也不会放你逃了。”

　　晏非辰这一动，脖子上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还有伤口。可是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沐芷，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沐芷捏了捏眉心，示意他坐过来一点，然后撕下布料，开始替晏非辰包扎。

　　她来川国两年，总会时不时受伤。明明没有大夫指导，她如今已经会基础地进行伤口处理了。晏非辰享受地躺在她的腿上，任由沐芷对他“上下其手”。

　　“你这个仇报得有些狠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以我当时的能力，就算知道一切，也阻止不了我父皇下的决定。”

　　沐芷自然知道，可她就是恨。

　　她的心魔压抑她太久了。

　　她一直以为，两国的战争不过是历史演进的必经之路，是川国皇帝对江山土地的虎视眈眈。所以她看着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的奇国，不，现在应该称为“奇州”，心里就算再恨，再压抑，也不敢报仇。

　　因为她的仇恨对象是川国当今皇帝。

　　一旦她真的大仇得报，川国上下动荡，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奇州百姓，又要经历一番浩劫。如今川国皇帝对待奇州百姓的政策是安抚，谁又能保证，下一任皇帝对待奇州百姓的政策是什么呢？

　　她若是因为个人的私欲，伤了奇州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的百姓，她就是大罪人了。

　　可现在不同了。

　　往事没有被尘封，秘密反而被揭开。

　　她的心魔，终于可以不再压抑。

　　她要报仇。

　　她要以陆家上下的血，来祭奠奇国死去的将士与百姓。

　　晏非辰看着仿佛活过来的沐芷，嘴角勾起笑意，他所喜欢的，是这个样子的沐芷，是神采飞扬、斗志昂扬的沐芷。

　　“沐芷啊，你到底是谁？”

　　“我是……”沐芷包扎的手一僵，猛地咳了起来，咳得脸都红了，才停下来道：“奴婢是凤枳公主府里的婢女沐芷。”

　　晏非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